回到市局，已是深夜。但专案组的灯火通明，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睡意。
张强的口供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风水王”这个名字，迅速成为侦查的核心。苏瑾调动了大量警力，开始对全市范围内，特别是城西一带，所有活跃的、尤其是与“蓝湾”工地有过接触的风水先生、神棍之流进行撒网式排查。
司徒亮则一头扎进了林娜那间临时改造的“技术巢穴”。这里线缆缠绕，各种型号的电脑主机嗡嗡作响，屏幕上流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流。
“怎么样？”司徒亮直接问道，目光落在林娜那块最大的屏幕上。
林娜叼着一根棒棒糖，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头也不回：“有重大发现！我绕开了李萌电脑那损坏的硬盘，尝试恢复了她电脑蓝牙和wiFi的连接记录以及缓存数据。你猜怎么着？”
“在她失踪前一天晚上，她的电脑曾长时间、稳定地连接到一个隐藏的wiFi信号！这个信号的mAc地址，我追踪到了！”
屏幕上显示出一串复杂的代码和一个地图定位。
“位置！”司徒亮身体微微前倾。
“就在城市档案馆，一台负责监控数据临时存储的服务器！”林娜语速飞快，“而且，访问记录显示，她不是在随便上网，而是在尝试……访问档案馆的内部服务器！?虽然权限不够没能进去，但留下了连接日志！更重要的是，她在同一时期，也对档案馆的内部数据库发起了多次检索和访问尝试，关键词包括磐石、基建档案、特殊藏品、地下库房！”
司徒亮眼中精光一闪。李萌在调查档案馆！她想要从这个地方的内网里获取什么？
“档案馆？”司徒亮眉头微蹙。李萌一个社会学学生，调查基建档案和磐石科技，为什么会和一个档案馆的地下库房产生关联？那里藏着什么？
“能查到在地下库房里面有什么东西吗？”司徒亮问。
“权限不够。”林娜摊手，“档案馆的内部网络防护一般，但核心数据库是物理隔离的，不联网。想知道里面是什么，要么有更高级别的授权直接调阅，要么……”她狡黠地眨眨眼，“就得亲自去‘看看’。”
亲自去看看……司徒亮记下了这个信息。这很可能就是李萌藏匿关键证据的地方！
“彩信来源呢？”他又问。
“这个更麻烦。”林娜叹了口气，“发送号码是‘黑卡’，基站信号也是通过伪基站跳转了无数次，对方是个高手，尾巴扫得很干净。不过……”她顿了顿，调出另一个窗口，“我分析了那张铜镜图片的原始数据，拍摄环境应该是一个光线恒定、相对封闭的空间，可能是个地下室或者没有窗户的密室，用的光源是某种特定色温的专业摄影灯。”
专业摄影灯？司徒亮捕捉到这个细节。一个神棍“风水王”，会有心思和能力用专业设备拍摄一件古物？这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风水王”背后有人，或者说，他本身就不止是神棍那么简单。
“辛苦了。”司徒亮拍了拍林娜的肩膀，“继续深挖，看看能不能从伪基站的活动规律里，找到点蛛丝马迹。”
林娜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微微一愣，随即咧嘴一笑：“放心啦，大神探，包在我身上！不过夜宵你得请！”
司徒亮没接话，转身离开了技术室。他需要安静，需要把最新的线索整合进他的推理框架。
他回到那间小办公室，再次面对那块写满线索的白板。
“风水王”、档案馆、专业摄影灯、黑木兰花粉、“午夜幽灵”香水……
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形象，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骗子。这是一个有特定审美、可能具备一定植物学知识或特定活动范围、拥有专业拍摄设备、且心思缜密（清除手机数据、使用伪基站）的对手。
他利用风水迷信控制张强这样的底层人员，为其杀人抛尸提供便利。他的目标明确：阻止李萌的调查，灭口。而李萌调查的核心，很可能就藏在城市档案馆那个地下库房里面。
那么，三年前的冤案呢？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面鱼纹铜镜，又是怎么回事？
司徒亮感觉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信息还是太碎了，缺少一根能贯穿始终的主线。
持续的“心镜”推演带来的精神透支，加上刚才得知香水线索时的精神冲击，一阵剧烈的、如同针扎般的头痛猛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司徒亮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撑住桌面，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喂，你没事吧？” 林娜在机房听到他的叫声，连忙从机房那边跑了过来。
“没事……”司徒亮摆摆手，试图直起身，却又是一阵眩晕。
“什么没事！你看你脸都白了！”林娜不由分说地掏出手机，我这就叫叶医生过来！
苏瑾姐之前跟我说过，叶医生是调理心神的专家，还特意留了应急电话，说大侦探你要是‘心镜’副作用发作，随时能联系她。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离门最近的林娜跑过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立刻松了口气：“叶医生！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他！”
进来的正是叶采薇。她换下了白大褂，穿着一身素雅的浅青色改良旗袍，外面罩着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整个人像一朵空谷幽兰，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与警局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林娜小姐在电话里说司徒先生情况不太好，我正好在附近出诊，就立刻赶过来了。”叶采薇的声音温婉柔和，像山涧清泉。她目光扫过司徒亮苍白的脸和撑在桌子上的手，秀眉微蹙。
司徒亮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古典沉静的女子，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一瞬。他确实需要缓解一下这该死的头痛。
“麻烦你了，叶医生。”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叶采薇浅浅一笑，放下随身携带的一个古朴小巧的药箱。
“司徒先生，”她快步走到司徒亮身边，语气带着医者的关切，手指已精准地按上他太阳穴附近的穴位。“你想得太多，精神消耗太大了。像你这样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得有松有紧，才能撑得下去。”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神的效果，司徒亮感觉那针扎般的头痛确实缓解了不少。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短暂的宁静。
“叶医生对古物有研究吗？”司徒亮忽然开口问道，他想起了那面铜镜。
“略知一二。”叶采薇手上动作不停，“家学渊源，对古代金石玉器，涉猎过一些。”
司徒亮拿出手机，调出那张铜镜的照片：“这面铜镜，你看看。”
叶采薇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秀眉便微微蹙起，眼神变得专注而凝重。她放大图片，仔细观看着上面的鱼形纹路。
“这纹路……很古老，也很特殊。”她沉吟道，“不像是中原地区常见的青铜器纹饰，倒带着点……西南水族祭祀文化的影子，但又有些不同。鱼，在很多古文化中，象征着繁衍、通灵，甚至是……穿越界限的使者。这半面铜镜，气息很……不祥。”她用了“不祥”这个词。
“西南水族？穿越界限？”司徒亮咀嚼着这几个词，这与他父母当年主要考察的中原及西北地区似乎不太吻合，但也提供了新的思路。
“我能感觉到，它上面附着着很强的……执念。”叶采薇将手机递还给司徒亮，语气认真，“司徒先生，这件东西，很危险。它似乎不只是一个古董。”
司徒亮心中一动。叶采薇的话，似乎印证了他的某种直觉。这铜镜，不仅仅是线索，它本身可能就是某种关键物品。
就在这时，苏瑾兴冲冲地推门而入，看到叶采薇在，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示意，然后对司徒亮说：“找到了！‘风水王’！真名叫王魁，五十三岁，在城西城乡结合部一带确实有点‘名气’，专门帮人看风水、驱邪避煞，也倒腾点所谓的‘法器’。”
“背景呢？”司徒亮问。
“查了。年轻时因诈骗和扰乱社会治安进去过几次，是个老油条。但最近一年，他似乎‘阔绰’了不少，租了个像样的门面，还买了辆二手轿车。”苏瑾语速很快，“最重要的是，我们一个外围侦查员反馈，在他那个新租的门面附近，闻到过一股很特别的、类似松木和麝香混合的浓烈香味！很可能就是那个‘午夜幽灵’！”
目标锁定！
司徒亮猛地站起身，头痛在叶采薇的按压和即将行动的兴奋下，似乎减轻了大半。
“抓人？”苏瑾看着他。
“不，”司徒亮眼神冰冷，“先布控，摸清他的行动规律和社交网络。他背后肯定还有人。这次，我们要钓大鱼！”
他转向叶采薇：“叶医生，谢谢。”
叶采薇收回手，微微颔首：“司徒先生客气了。务必小心。”她看着司徒亮眼中重新燃起的锐利光芒，知道劝阻无用，只能轻声叮嘱。
苏瑾看着两人的互动，目光在叶采薇温婉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对司徒亮说：“我立刻去安排布控！”
一场针对“风水王”王魁的无声包围网，悄然撒开。而司徒亮预感到，揭开第一层迷雾的时刻，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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