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蛟帮的攻势来得比预想中更加猛烈。
子时三刻，破晓总部东侧的山崖下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那是林枫亲自参与设计的防御结界“不动磐石阵”被某种阴毒法器强行撕裂的声音。紧接着，数百道黑影如同蝗虫般从裂口处涌了进来，喊杀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敌袭——！”
了望塔上的卫兵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便被一支裹挟着暗红光芒的箭矢贯穿了咽喉。
林枫几乎是瞬间就从静室中冲出，身上那件墨蓝色的长袍还未来得及系好。他站在“观星楼”顶层的露台上，目光如电般扫过整个总坛。东侧火光冲天，术法爆裂的光芒此起彼伏。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防御结界被撕裂的位置，恰巧是“地坤位”——那是整个大阵运转的薄弱时辰，且必须由内部核心阵盘操作才能精准定位。
“有内应。”林枫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石猛此刻已如一头暴怒的雄狮般撞开了院门，身上只披了件单衣，手中那柄门板似的巨斧“开山”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头儿！东门破了！至少有三百人冲了进来，看身手都是好手！”
“赤蛟帮倾巢而出了？”林枫眉头微皱。这个半月前才归附的势力，原本盘踞在三百里外的“赤水泽”，以水匪起家，帮主“赤鳞蛟”韩猛据说有灵锁境四重的修为，行事狠辣，但向来谨小慎微。没有绝对把握，他怎敢直接攻击破晓总坛？
“不止！”苏月如的身影如一片轻羽般飘然而至，她显然也是刚从丹房赶来，发丝还有些凌乱，但眼神却锐利如刀，“西侧、北侧也发现了敌踪，虽只是佯攻，但配合极为精妙。这绝不是赤蛟帮能做到的。”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判断——今夜之事，绝不简单。
“月如，你去中枢阵眼，务必守住‘天机盘’。阵法被破，必有内鬼动了手脚。”林枫语速极快，“石猛，带你的人去东门，给我把口子堵死，一个都不准放进来。”
“那你呢？”石猛急道。
“我去会会那位韩帮主。”林枫眼中寒光一闪，“顺便看看，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化作一道青烟，融入了夜色之中。
东侧的战场已是一片混乱。
赤蛟帮的人显然有备而来，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结成战阵，进退有据。更麻烦的是，他们似乎对总坛内的布局了如指掌，专挑防御薄弱处和物资仓库攻击。不少破晓的战士仓促应战，竟被打得节节败退。
“结圆阵！不要散开！”一名身穿玄色劲装、胸前绣着星辰图案的中年男子大声呼喝着，手中长剑舞成一团光幕，勉强挡住了三名赤蛟帮高手的围攻。他是“开阳堂”下属第三小队的队长，赵铁鹰。
但赤蛟帮的人太多了。而且他们使用的功法颇为诡异，出手时总带着一股腥热的血气，竟能隐隐腐蚀灵力。赵铁鹰一个不慎，左臂被一道血光擦过，顿时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运转灵力竟也滞涩了三分。
“桀桀，破晓的人，不过如此！”一名赤蛟帮的头目狞笑着，手中锯齿刀直劈赵铁鹰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的剑鸣骤然响起。
那声音并不高亢，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战场上的所有嘈杂。紧接着，一道湛青色的剑气如长虹贯日，自天而降。
噗！噗！噗！
围攻赵铁鹰的三名赤蛟帮高手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者，咽喉处便同时爆开一团血花，仰面倒地。
林枫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战场中央。他手中并无剑，只是并指如剑，指尖一缕青芒吞吐不定，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是尊主！尊主来了！”幸存的破晓战士爆发出欢呼。
赤蛟帮众人则齐齐色变。林枫的名头，如今在这片地界可是如雷贯耳。四域试炼归来，灵锁境五重的修为，更兼是“破晓”新任首领。韩猛敢来袭，是仗着有人里应外合和那件秘宝，可直面林枫，谁心里不打鼓？
“结‘血蛟大阵’！”一名看似头领的疤面汉子厉声喝道。
剩余的赤蛟帮众迅速变阵，约三十余人瞬间散开，各自站定诡异方位。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他们身上弥漫开来，三十多道血红色灵力彼此勾连，竟在半空中隐隐凝成一条狰狞的血色蛟龙虚影！那虚影张牙舞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煞之气，竟有灵锁境六重的威压！
“旁门左道。”林枫冷哼一声，不闪不避，一步踏出。
他这一步看似平平无奇，但落脚之处，地面竟泛起一圈淡金色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那血色蛟龙的威压如同雪遇沸汤，竟被硬生生逼退了三尺！
“杀！”疤面汉子目露凶光，双手结印，空中的血蛟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朝着林枫猛扑而下！
所过之处，地面龟裂，草木枯朽！
林枫抬头，望着那扑来的血蛟，眼神平静无波。直到那血盆大口即将将他吞噬的刹那，他才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种沉重到极点的“势”，仿佛整片天地都随着他这一按而倾倒。那气势磅礴的血蛟虚影，在距离林枫掌心尚有丈许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轰然溃散！
“噗——！”结阵的三十余名赤蛟帮众同时狂喷鲜血，修为稍弱者更是直接萎顿在地，气息奄奄。
疤面汉子满脸骇然，他无法理解，集合三十余名好手之力，借助秘法凝结的“血蛟”，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他却不知，林枫此刻虽只展露灵锁境五重的修为，但他身负四域感悟，对“势”的理解早已远超同阶。东海之“势”在于浩瀚连绵，他这一按，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已将周遭十丈内的天地灵气尽数调动，化作无形壁垒。那血蛟看似威猛，实则驳杂不纯，如何能与天地之威抗衡？
“说出内应是谁，留你全尸。”林枫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疤面汉子面容扭曲，嘶声道：“林枫！你别得意！今夜就是你的死期！韩帮主他……”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总坛深处，靠近“藏经阁”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
几乎同时，西侧和北侧佯攻的敌人突然攻势加剧，更有数道强大的气息从那个方向爆发出来，分明是灵锁境的高手！
“声东击西？”林枫眼神一凝。赤蛟帮的真正目标，难道是藏经阁？还是……
他心念电转，瞬间想到苏月如此刻应该坐镇的“天机盘”中枢阵眼。若阵法中枢被破，整个总坛的防御将形同虚设！
“月如有危险！”
这个念头一起，林枫再不留手。他并指一挥，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剑气破空而出，那疤面汉子甚至来不及格挡，眉心便多了一个血洞，仰面栽倒。
“赵铁鹰！这里交给你，清理干净，一个不留！”林枫丢下一句话，身形已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总坛核心区域激射而去。
天机殿，位于总坛正中央，是整个“不动磐石阵”三百六十处阵眼的枢纽所在。这里平日里戒备森严，更有三重禁制防护。但今夜，当林枫赶到时，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
殿外倒着十余具尸体，有赤蛟帮的，也有破晓守卫的。大殿那两扇厚重的玄铁大门，竟然被人从内部震得扭曲变形，门轴断裂。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他一步踏入殿中，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大殿中央，那座高达三丈、由星辰玄铁铸造的“天机盘”依然在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的银白色光芒。但在天机盘下方，却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苏月如。她半跪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血，右手死死按在左肩。她的左肩处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前后贯穿，鲜血已浸透了半边衣衫。但她的一双眸子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前方。
另一个，倒在苏月如身前三尺处，胸口插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那是苏月如贴身的防身法器“星芒刺”。而短刃的主人，或者说，被短刃穿透心脏的那人……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
灰白的长发，略显佝偻的身形，那身绣着七颗银色星辰的长老袍服……
“开阳……长老？”林枫的声音有些干涩。
躺在地上，气息已绝的老者，赫然是元老派中资历最老、也是对林枫接任首领之位反对最为激烈的开阳长老——杜仲明！
“咳……咳咳……”苏月如咳出两口淤血，艰难道：“他……他就是内应……赤蛟帮……是他引入的……他想破坏天机盘……”
林枫快步上前，一股精纯的灵力渡入苏月如体内，稳住她的伤势，同时目光扫过全场。
天机盘上有三道新鲜的划痕，其中一道几乎切断了关键灵纹，但似乎被强行止住了。大殿四周，有激烈战斗的痕迹，灵力残留驳杂，显然不止两人交手。而在开阳长老的尸体旁，散落着几块碎裂的黑色玉牌，上面还残留着阴邪的气息。
“是‘破阵锥’的碎片。”林枫捡起一块，眼神冰冷。破阵锥是专门针对阵法节点的歹毒法器，炼制极为不易，且对使用者反噬极大。“他用自己的精血催动了破阵锥，想要毁掉天机盘的核心……你阻止了他？”
苏月如点点头，虚弱道：“我赶到时……他已得手一次，伤了阵枢……我与他交手……他没想到我进步这么快……被我找到机会……”
林枫看着苏月如肩头的伤口，又看看开阳长老心口的星芒刺。可以想见当时的凶险。开阳长老是灵锁境四重巅峰的修为，苏月如刚入灵锁境三重不久，能跨境击杀，必是搏命之举。
“其他人呢？今晚谁当值？”林枫问。天机殿如此重地，绝不可能只有开阳长老一人。
“都被他调走了……或者杀了……”苏月如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我进来时……外殿当值的两名执事……已遭毒手……”
林枫沉默。他扶起苏月如，让她靠坐在天机盘基座旁，然后走到开阳长老的尸体边，蹲下身，仔细查看。
杜仲明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愕与不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苏月如手中。林枫翻查他的身上，除了那几块破阵锥碎片，还在他贴身内襟里摸出了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鳞片。
鳞片入手冰凉，边缘锋利，隐隐有暗红色的纹路。更让林枫心悸的是，鳞片上散发着一股他绝不陌生的气息——龙怨之气！虽然很淡，但确凿无疑。
“龙族的信物？”林枫眼神骤寒。开阳长老，破晓的元老，竟然身怀龙族信物！
他又在杜仲明袖中发现了一封未及销毁的密信。信是以某种暗语书写，但林枫在苏月如的帮助下，很快解读出来。信是写给“赤鳞蛟”韩猛的，约定今夜子时，由杜仲明从内部破坏东侧“地坤位”阵眼，并调开天机殿守卫，韩猛则率主力从东门强攻，事成之后，助杜仲明掌控破晓，而赤蛟帮可得总坛三成积藏，并获御龙宗承认，统辖方圆千里。
“御龙宗……”林枫捏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信的最后，盖着一个模糊的爪印徽记，正是御龙宗外围势力的标记。
一切都清楚了。开阳长老杜仲明，因不满林枫上位，更因自身权力欲望膨胀，竟与虎谋皮，勾结赤蛟帮，甚至背后很可能有御龙宗的影子，意图里应外合，颠覆破晓！
“为什么……”苏月如看着杜仲明灰败的脸，声音颤抖，“他是看着组织建立起来的老人……为什么……”
林枫没有回答。为什么？或许是为了权力，或许是为了私欲，或许只是不甘心屈居人下。人心之复杂，有时比最诡异的功法更难以揣度。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石猛浑身浴血，提着他那柄沾满血肉的巨斧冲了进来：“头儿！月如！东门那边解决了！他娘的，赤蛟帮那群杂碎……月如！你怎么了？！”他看到苏月如的伤势，眼睛顿时红了。
“我没事。”苏月如勉强笑了笑，“皮肉伤。开阳长老是内奸，已被我击杀。”
石猛如遭雷击，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尸体，半晌才憋出一句：“这老匹夫……他图什么？！”
林枫将那片黑色龙鳞和密信递给石猛，石猛看完，额头上青筋暴跳：“狗杂种！竟然勾结御龙宗！老子去把他那些徒子徒孙全宰了！”
“不必了。”林枫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传我命令：第一，全力清剿残余赤蛟帮众，降者不杀，顽抗者，格杀勿论。第二，封锁总坛，许进不许出。第三……”他顿了顿，看向地上杜仲明的尸体，缓缓道，“将开阳长老的尸体，悬挂于总坛辕门之外，曝尸三日。同时，公告全组织，杜仲明勾结外敌，背叛同袍，罪证确凿，已伏诛。其门下弟子、亲信，全部收押，由刑堂逐一审讯，有牵连者，依律严惩；无辜者，释放，但不许再居要职。”
石猛倒吸一口凉气。曝尸辕门，这是极重的惩罚，更是最严厉的警告。但他看着林枫冰冷的侧脸，知道此刻任何求情都是多余的。他重重抱拳：“是！我这就去办！”
“等等，”林枫叫住他，“韩猛呢？擒住了吗？”
石猛脸上露出恼恨之色：“那老泥鳅滑溜得很！见势不对，带着几个心腹从后山密道跑了！那密道……只有几个长老知道！”
林枫目光再次落到杜仲明尸体上。后山密道……果然如此。
“他跑不了。”林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铁一般的笃定，“月如，你还能撑住吗？我需要你启动‘千里镜’，追踪韩猛。”
苏月如咬牙点头：“可以！”
片刻后，天机盘上方投射出一片光幕。光幕中，五道狼狈的身影正在山林中疾驰，为首一人，赤发虬髯，正是赤蛟帮帮主韩猛。他们手中持着一面黑色小旗，小旗散发出蒙蒙黑光，遮掩了他们的气息和踪迹。
“是‘匿踪旗’。”苏月如道，“能干扰追踪法术。但天机盘以总坛地脉为基，他们跑不出三百里范围。”
林枫看着光幕中韩猛惊慌逃窜的身影，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石猛，点齐‘破军卫’，随我出山。”林枫转身，朝殿外走去，“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位韩帮主。”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每一步，都沉重如铁。
内奸已除，但背叛带来的伤痛与警惕，才刚刚开始。今夜的血，不会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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