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入冬,京城的天色总带着一层铅灰,寒风卷起落叶,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前段时日因九公主水利清吏司设立和玉黍试种引发的议论尚未完全平息,表面上的朝局似乎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然而,这份脆弱的平静,被一道来自北疆、染着风霜与火漆印记的八百里加急文书,骤然、彻底地击碎了!
那日清晨,天还未亮透,急促的马蹄声便踏破了皇城外的寂静。驿卒身背黄旗,满面尘灰,嘴唇干裂出血口子,几乎是滚鞍下马,嘶哑着喉咙高喊“北疆急报!”,将密封的铜管递入宫门。消息如野火般,迅速从枢密院、兵部蔓延至整个朝堂,又在午时之前,传遍了京城的官衙府邸。
奏报称,镇北军半月前接收的一批紧急补充军粮,共计五千石,在运抵边关大营、开仓验看时,竟发现其中掺杂了将近三成的沙石、霉烂谷壳!更有甚者,部分麻袋底部,米粮早已板结成块,霉变生虫,恶臭扑鼻!此等劣粮,如何能供戍边将士果腹?
消息传开,北疆大营顿时哗然!边军将士常年戍守苦寒之地,枕戈待旦,与突厥铁骑对峙,军粮便是他们的性命,是士气的根基。见此情景,无不目眦欲裂,群情激愤!若非镇北侯裴凛闻讯后第一时间赶至现场,凭借其多年在军中的威望强行弹压,当场斩杀了两个煽动闹事最凶的校尉,并严令各部不得妄动,恐怕顷刻间便会酿成席卷全军的哗变甚至兵变!
饶是如此,军心也已动荡难安。裴凛一面下令紧急调用本就不多的存粮,并派人向临近州府筹措,一面火速上奏朝廷,请罪并恳请严查。
消息传回,朝野上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间炸开!军粮,乃边关命脉,国家柱石!此等以沙石霉米充数之举,已非简单的贪腐渎职,简直是丧心病狂,形同资敌叛国!往轻了说,是喝兵血,动摇国本;往重了说,若因此导致边军溃败,突厥南下,那便是倾覆社稷的滔天大罪!
皇帝在早朝上闻听奏报,初时难以置信,待详细军报与几位监粮御史的联名密奏一并呈上,龙颜瞬间由青转白,又由白涨得通红,“砰”地一声巨响,御案上的和田玉镇纸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查!给朕彻查!一查到底!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皇帝的怒吼声震得殿梁似乎都在颤抖,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其霉头。
然而,随着皇帝亲自指派的三法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联合调查的深入,一股令人不安的暗流开始涌动。最初查到的线索似乎清晰明了:这批军粮从户部太仓出库,经兵部勘核,由指定的镖行押运,最终运抵北疆。而出库前的最后一道核验手续——确认粮食品质、数量无误的签押文书上,赫然是裴凛麾下一名姓张的亲信副将的笔迹和印鉴!此人目前已被北疆方面控制。
紧接着,更“致命”的证据出现了。一名负责此次押运的低阶军官,在刑部的“讯问”下,“供认”自己在出发前,曾受到裴凛麾下另一名军官的“暗示”,对方让其“路上不必看得太紧”,并塞给他一包银子。此人言之凿凿,细节详尽,甚至说出了交接银两的地点、时间,以及那名军官的相貌特征——而根据描述,那人正是裴凛中军帐下的一名亲兵头目!
一时间,风向陡转!弹劾裴凛的奏章,如同腊月里的暴雪,铺天盖地地飞向皇帝的御案。有指责其渎职懈怠、治军不严的;有弹劾其贪墨军饷、中饱私囊的;更有甚者,一些与三皇子关系密切的御史,言辞尖锐,直指裴凛拥兵自重,目无君上,此次以劣充好、激起兵愤,乃是其狼子野心显露的明证,意图以此要挟朝廷,索取更多钱粮兵马,甚或……有不臣之心!
“镇北侯裴凛,世受皇恩,执掌北疆重兵,不思报效,反行此祸国殃民之举,动摇边关根本,其心可诛!其行当剐!”
“北疆军心不稳,皆因裴凛克扣军粮所致!若不严惩,何以安抚边军?何以震慑天下?”
“陛下!裴凛功高震主,此番劣迹,恐非偶然,当深究其党羽,防患于未然!”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原本因江南之功和淮州军粮案告破而声望达到顶峰的镇北侯裴凛,一夜之间,从国之干臣、柱石名将,变成了千夫所指、罪该万死的国贼!巨大的反差,令人瞠目,更让无数真正了解裴凛为人、或心存公正的官员感到彻骨寒意。
皇帝在巨大的愤怒与压力下,终于下旨:镇北侯裴凛,停职待参,即日起禁足于府中,无旨不得出府门一步,听候三法司联合审查!北疆军务,暂由副将代理。
旨意下达,全城哗然。曾经门庭若市、象征着无上军功与荣耀的镇北侯府,瞬间被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朱红大门紧闭,往日飘扬的旌旗也黯然收起。昔日叱咤风云、令突厥闻风丧胆的镇北侯,转眼沦为阶下囚徒,面临身败名裂、甚至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祸。
风云突变,寒意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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