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眠还攥着刚铺好的竹条，闻言动作猛地一顿。
竹条边缘的毛刺蹭过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水生仰起的脸上，此刻盛满了期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林眠眠平日里不会让任何人在话里占了便宜去，能言善辩，可是此刻第一次有些结巴。
“没……没有看到，你娘没回家吗”。
水生低下头，不安的绞着衣角，声音低低的。
“没有，她昨天上午出去的，可到现在都没回来，以前她有过这种情况，可从来没有过这么晚”。
周诚走到水生身边。
“或许是镇上找到合适的活计了，又或者去了亲戚家借住一晚，别急，说不定哪天一早就回来了”。
林眠眠从木凳上下来，走到两人身边，心中翻江倒海。
她犹豫了很长时间，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他。
她原本想着等水生身子好些了再慢慢告诉他。
可此刻看着水生那双眼睛，林眠眠实在不忍心将真相说出口。
不管谁若是知道自己的娘遭遇了那般不堪的事情，还丢了性命，恐怕会瞬间垮掉。
林眠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是啊，你娘或许是办什么事耽搁了，又或者去了比较远的亲戚家，路上不方便回来”。
“你别多想，先好好养好身子，等你病好了，说不定你娘就回来了”。
水生眼底的忧虑并没有散去。
“可我们家在镇上也没什么亲戚啊”。
林眠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看了一眼周诚，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诚轻轻拍了拍水生的肩膀。
“说不定是遇到了以前认识的人，多聊了几句，或者临时有了什么好活计，想多做几天赚点银子”。
林眠眠看着他的模样，心中难受。
她终究还是觉得该试探一下水生的承受能力。
万一将来他知道了真相，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她斟酌着开口，语气尽量显得随意。
“水生，你看啊，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说不准，万一……”。
“我是说万一，有一天你娘遇到了什么难处，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怎么办”。
水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怔愣的看着林眠眠，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恐慌。
仿佛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声音颤抖的问道。
“眠眠姐，你啥要这么说，我娘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你别吓我”。
林眠眠连忙解释。
“怎么会，我还没有见过你娘长什么样子呢”。
“我就是觉得，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不能一直依赖别人”。
“就算以后身边没有陪伴的人了，也要好好活下去，你说对不对”。
水生摇摇头，眼睛看向远方。
“如果我娘出事了，我也不活了，我娘虽然不爱我，但是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要是连她都不在了，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眠眠咬着嘴唇，再次尝试的开口。
“可…若是你娘一直不回来怎么办”。
听到这，水生看向远方。
“只要她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存在着，我就愿意忍受一切”。
“我可以接受她不爱我，也可以接受她选择更好的生活，但接受不了她出事”。
不知怎的，他刚刚突然想起娘之前说的那句。
要是没有他，生活能过得更好。
没准娘是去找她喜欢的生活了呢。
那样更好。
她再也没有一个拖油瓶了。
水生笑着说完，便抓起墙角的扫帚，低头扫地，动作快得像是在逃避什么。
“先别忙了，先吃饭垫垫肚子，剩下的活计明早再做也不迟！”。
周老太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水生握着扫帚的手一顿，立刻转身，还有些尴尬。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是打扰。
“等会”。
周诚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说好的，往后跟着我们干活管饭，怎么能让你空着肚子回去”。
水生连忙摆手。
“可我还没正式开始看管鸡棚呢，这搭棚子只是搭把手，不算干活的”。
这还没干什么呢，再蹭一顿饭，实在过意不去。
“怎么不算？”。
林眠眠拉着他往屋里走。
“从你递第一根竹条，扫第一堆木屑开始，就算是帮我们做事了，难道非要等搭好，你喂了食才算干活？”。
水生被林眠眠半拉半劝拽进屋里时，五个粗瓷碗已经摆好了。
他局促的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眼神不自觉地瞟向门口。
“愣着干啥，坐！”。
周老太把他按在靠里的板凳上，顺手递过一双竹筷。
“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周诚也在对面坐下，拿起一个馒头递给水生。
“你放心吃，家里粮食够，不差你这一口”。
水生接过馒头，小口咬了一口，眼眶忽然就有些发热。
这馒头好好吃。
也不知道娘还回不回来，他想把馒头留着给娘吃了。
娘到底去哪了，真的不要他了吗？
可为什么一个好好的道别都不留给他。
周诚又往水生碗里夹了一筷子肉。
周老太絮絮叨叨的问着水生的年纪，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
水生一一老实回答，声音依旧有些低，但比起刚才的惶恐，已经平复了不少。
林眠眠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想着刚才想说的事，见水生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
“水生，跟你说个事”。
林眠眠放下筷子，语气放缓。
“我们家离你家还有段路，往后你要看着鸡”。
“还得一早一晚过来喂食，捡鸡蛋，中间还得时不时去看看有没有黄鼠狼捣乱，一来一回的多不方便”。
她顿了顿，观察着水生的神色，继续说道。
“我们这里有空房，收拾收拾就能住人，铺盖什么的我们家也有多余的”。
“不如你就搬过来住，这样照看鸡仔也方便，省得来回跑”。
水生手里的筷子顿住了，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这……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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