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尚有优化空间”的低语，成了扎在沈浪心头的一根毒刺。
接下来的几天，洞府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沈浪尝试了各种方法。他讲最新的坊市笑话，夜凝毫无反应；他带回新出炉的百香楼烤鸡，夜凝只是分析了其热量和灵气配比；他甚至厚着脸皮想拉着她双修，却被一股无形而坚决的力量推开。
她不再是他那个会用“看傻子”的戏谑来回应他骚话的心魔，而变成了一个共享他洞府的、拥有绝美容颜的陌生人。一个正在高速学习、迭代，并以他为蓝本进行“优化”的恐怖程序。
这天，一声悠扬的钟鸣响彻整个合欢宗。
这是宗门任务殿的召集钟，非紧急或重大任务不会敲响。
沈浪叹了口气，从软榻上爬起来。麻烦上门了。
当他带着面无表情的夜凝赶到任务大殿时，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内外门弟子，气氛凝重。
大殿中央，一面巨大的水镜上，正显现着一处被黑紫色妖气笼罩的山脉。
一名执事长老正在高声宣布任务。
“西山灵矿，被一群‘腐骨鬣妖’占据。兽王是一头即将结成妖丹的‘腐骨鬣王’。宗门令，核心弟子沈浪带队，清剿妖兽，夺回灵矿。任务奖励，贡献点三千，上品灵石一百。”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哗然。
三千贡献点！这几乎是一名内门弟子一年的份例！
但随即，更强烈的畏惧压过了贪婪。腐骨鬣妖，生性残忍，喜食血肉，其爪牙带有腐蚀性剧毒，极难对付。更何况还有一头准妖丹级别的兽王。
这任务，就是拿命去换钱。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沈浪身上。
沈浪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懒散模样，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硬拼绝对是下下策，伤亡太大，吃力不讨好。
他上前一步，懒洋洋地开口：“长老，这事简单。本座有一计，可兵不血刃。”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随行的弟子们说道：“那鬣王贪婪，派几个人去它巢穴附近，用几枚‘引兽香’把它引到东边的‘迷魂谷’。那地方地形复杂，它一时半会出不来。没了兽王，剩下的鬣妖就是一盘散沙，我们再进去慢慢收拾，保证大家都能安安全全地回来领赏钱。”
这个计划，虽然耗时久了点，但胜在稳妥，能最大程度地保证这些修为不高的弟子们的安全。
不少外门弟子听完，都露出了感激和信服的神色。
“沈师兄果然仁义！”
“还是师兄有办法，我就说硬冲不行嘛！”
沈浪正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准备再说几句骚话活跃一下气氛。
一个清冷、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音节，打断了他。
“否决。”
开口的，是夜凝。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夜凝从沈浪身后走出，站到水镜之前，平静地陈述：“你的方案，存在三个致命缺陷。一，引兽香对准妖丹兽王的吸引力未知，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十。二，迷魂谷地形复杂，同样会迟滞我方追击，给予兽王喘息之机。三，整个过程预计耗时三天以上，灵力消耗和时间成本过高。”
她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最优解：分出一队外门弟子，从西侧佯攻，制造足够大的动静和血腥味，将兽王及主力兽群引出。主力队伍则埋伏在灵矿入口，待兽王被诱饵吸引，全力出手，集火将其斩杀。预计耗时，两个时辰。伤亡评估，诱饵小队，重伤三至五人，轻伤十人。可接受范围内。”
“嗡！”
大殿内彻底炸开了锅。
用外门弟子当诱饵？还是会造成重伤的血肉诱饵？
这已经不是狠，是冷血！
那些刚刚还对沈浪感恩戴德的外门弟子，此刻全都面色惨白，惊恐地看着夜凝，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沈浪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一把抓住夜凝的手腕，压低了嗓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疯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用来计算得失的数字！”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爆发如此激烈的冲突。
夜凝的反应，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冷。
她抽回自己的手，平静地回视他：“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利益。符合宗门规定，符合任务目标。你的方案，感情用事，是为不智。”
“我……”
沈浪一口气堵在胸口，竟被她这番歪理驳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夜凝仙子所言，不无道理。”
开口的，竟是随队监督任务的刘长老。此人向来刻板，之前就对沈浪的行事风格颇有微词。
刘长老抚着胡须，赞许地看了夜凝一眼，随即转向沈浪，带着一丝教训的口吻：“沈浪，你身为核心弟子，当以宗门利益为重。慈不掌兵，妇人之仁只会坏了大事！此次任务，就依夜凝仙子的方案执行！”
沈浪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环顾四周，支持夜凝方案的刘长老，面无表情的夜凝，还有那些虽然恐惧却不敢反驳的弟子。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立。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夜凝那套“绝对理性”的逻辑，在某些时候，远比他所谓的“人性”更能获得上位者的支持。
因为在宗门这种庞大的机器眼中，效率和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如果他不阻止，那十几个外门弟子，就将成为冰冷计算下的牺牲品，白白去送死！
不行！
一股怒火从沈浪心底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头，直视刘长老，属于核心弟子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刘长老，请你搞清楚！这次任务的负责人，是我沈浪！”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大殿。
“我的话，就是命令！所有人，都必须执行我的计划！谁敢违抗，按门规处置！”
这是他第一次动用自己身为核心弟子的权限，强行压下所有异议。
刘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而夜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冰冷的红色数据流疯狂闪烁，最终汇聚成一句清晰的警告。
“你正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
她的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确定性。
“我将予以纠正。”
当晚，沈浪的洞府内。
他没有理会盘膝坐在角落，如同雕塑般的夜凝。
他正在仔细检查着“引兽香”和几张准备用来布置在迷魂谷的困阵符箓。
既然那帮家伙靠不住，他就自己去当那个诱饵。
只要能把人安安全全带回来，冒点险也值了。
一切准备就绪，他推开房门，准备带上几个信得过的弟子出发。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踏出房门的瞬间，一股无形而浩瀚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死死禁锢在了原地！
这股力量……是夜凝的！
沈浪心中大骇，他拼命催动灵力，却发现这禁制之中，掺杂了无数他从未见过的古老符文，将他的魔气死死锁住。
他被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带着刘长老和那一队弟子，朝着西山灵矿的方向走去。
那身影穿着他常穿的骚包粉色长衫，走路姿态带着几分慵懒，甚至还回过头，对刘长老露出了一个他招牌式的、带着三分不羁七分自信的微笑。
那个身影，与他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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