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振长老那道狼狈的电光，在天际划出一道仓皇的弧线，最终消失在云层深处。
平台上，死寂一片。
远处围观的弟子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迷茫，再到如今的呆滞，仿佛一群被施了定身术的木偶。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宗门里以脾气火爆、战力强悍着称的雷振长老，气势汹汹而来，灰头土脸而去。
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们看不真切，但结果却是一目了然。
新晋的道子沈浪，赢了。
而且，赢得云淡风轻，赢得……匪夷所思。
沈浪心满意足地将那枚沉甸甸的储物戒指收入怀中，妥善放好。
这可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凭借着过人的智慧与勇气，才换来的“精神损失费”，必须贴身保管。
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能晃瞎人眼。
爽！
这波敲竹杠，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完美操作。不仅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还顺便立了威，巩固了自己“宗门至宝”的地位。
最关键的是，他把雷振长老拿捏得死死的，对方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以后见到自己，恐怕都得绕道走。
他转过身，准备向自己的最佳搭档夜凝邀功。
“凝儿，你看，这就叫专业！兵不血刃，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话说到一半，他却卡住了。
夜凝并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枚装满了宝物的储物戒指。
她正垂着眼帘，凝视着自己的手腕。
在那里，白皙细腻的肌肤上，那枚由沈浪本源灵魂之力所化的金色印记，正散发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微光与温热。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浪感觉到自己胸口处，那块与他血脉相连的“万相天魔骨”，也传来了一阵同步的、轻微的悸动。
这种感觉很奇妙。
不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能量共鸣，更像是一种……心跳。
一个属于他，另一个属于她，此刻却以完全相同的频率，在轻轻跳动。
“这玩意儿……还有远程遥控功能？”
沈浪的脑回路瞬间拐到了奇怪的方向。
他凑过去，也盯着夜凝手腕上的印记看，啧啧称奇。
“不错不错，这印记还挺好看的，跟你的肤色很配。回头我再研究研究，看能不能给它加个跑马灯特效，或者自定义图案什么的，保证让你成为整个合欢宗最靓的……”
“闭嘴。”
夜凝清冷地打断了他。
沈浪一愣。
这反应，倒是在意料之中，非常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但下一秒，夜凝抬起头，那双空灵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说出了一句让沈浪差点闪到腰的话。
“你的敲诈勒索行为，逻辑链完整，威胁点精准，执行效率比上次在万宝楼坑骗外门弟子张三时，提升了百分之三十七点四。有进步。”
沈浪：“……”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合上。
什么情况？
她刚才是在……夸我？
不对，这内容，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什么叫敲诈勒索？我那是合情合理的索赔！还有，张三是谁来着？哦，想起来了，是那个花了一百灵石买了自己一块“开光板砖”的倒霉蛋。
这都多久前的事了，她居然还记着？她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个多大的硬盘？
“那不叫坑骗。”沈浪清了清嗓子，试图纠正她的错误认知，挽回自己的光辉形象，“那是商业行为。我为他提供了情绪价值，他支付了等价的报酬，公平交易。”
“不公平。”夜凝立刻反驳，“根据计算，那块板砖的材料成本为三枚下品灵石，你附加的‘开光’服务并未产生任何实际灵力波动，属于虚假宣传。利润率超过三千倍，定义为欺诈。”
沈浪彻底没话说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道侣交流，而是在跟宗门执法堂的精算机器人对账。
而且这个机器人还自带超强记忆和逻辑分析功能，能把你干过的所有坏事都翻出来，用数据给你定罪。
这谁顶得住啊！
“行行行，你算得对，你算得都对。”沈浪举手投降，一脸的生无可恋，“那你刚才那句‘有进步’，是什么意思？表扬我诈骗技巧更高明了？”
“是。”夜凝点头，回答得理所当然，“更高的效率，意味着更少的资源消耗和更低的风险。符合最优解原则。”
沈浪扶额。
好吧，跟一个前·心魔讲道德，是自己的不对。
在她的核心逻辑里，可能根本就没有“好坏”之分，只有“高效”与“低效”的区别。
从这个角度来看，自己刚才把金丹后期的雷长老榨干，确实比从一个外门弟子身上抠一百灵石要“高效”得多。
得到她的“表扬”，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涌上沈浪的心头。
他看着眼前这张清冷绝美的脸，看着她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
她明明是在用最冷静的口吻，分析他最无赖的行为，可沈浪非但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有点想笑。
这丫头，好像变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只会说“杀”或者“效率太低”。
现在的她，居然学会了用逻辑和数据来吐槽了。
而且，这吐槽，精准，犀利，一针见血，杀伤力十足。
这算什么？
被自己长期用骚话和吐槽“污染”之后，产生的变异吗？
就在沈浪胡思乱想之际，夜凝忽然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这个动作很轻，却让沈浪浑身一震。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与他有这种“交流”之外的肢体接触。
“回去。”夜凝说，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别急啊。”沈浪下意识地回答，指了指远处那些还在围观的弟子，“你看，观众们都还没散场呢。我作为今天的主角，怎么也得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再跟我的粉丝们挥手致意，签个名什么的……”
“你的灵识本源，消耗过度了。”
夜凝再次打断他，她的陈述平静无波。
“维持‘同心之圆’，主要消耗的是你的灵魂力量。刚才抵挡‘万钧雷狱’，你的消耗超过了安全阈值的百分之六十。继续停留在外，有害无益。”
沈浪脸上的嬉皮笑脸，慢慢收敛了。
他这才感觉到，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正从灵魂深处泛上来。
确实。
刚才装逼有多爽，现在身体就有多虚。那个所谓的“心意壁垒”，看似轻松惬意，实则对他这个“主导者”的消耗极大。毕竟，他和夜凝的境界摆在那里，能硬抗金丹后期的全力一击，靠的不是灵力，而是更高层级的规则运用，而驱动这个规则的，正是他那缕融入了夜凝魔功本源的“真心”。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还没清晰察觉，夜凝却已经分析得明明白白。
她不是在催促，而是在……关心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浪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他深深地看了夜凝一眼，然后咧嘴一笑。
“行，听你的。回家！”
他大大方方地牵起夜凝的手，在远处无数道羡慕嫉妒恨的复杂注视下，转身走回了听雪峰的洞府。
洞府门口，一片狼藉。
原本光洁的石壁被雷电劈得焦黑，地上还散落着不少碎石。
“啧，雷老头下手真黑，回头得把装修费加到账单里。”
沈浪嘴里嘟囔着，一屁股坐到石床上，整个人都瘫了下来，摆出一副“我不行了”的虚弱模样。
“哎呀，我不行了，神魂受创，动不了了。凝儿，快，我需要爱的安抚才能恢复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夜凝挤眉弄眼，疯狂暗示。
然而，夜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两秒。
然后，她转身，开始默默地收拾起洞府里的狼藉。
她没有用法术，就是用手，一块块地将碎石捡起，归拢到角落；又找来一块干净的布，一点点擦拭着墙壁上的焦痕。
她的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精准而高效，透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沈浪：“……”
剧本不对啊！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温柔地扑过来，抱着自己，哭着说“你千万不能有事”吗？就算没有这么狗血，至少也该端杯水，问候一下吧？
这自顾自打扫卫生是什么操作？
嫌弃家里被弄脏了？
沈浪感觉自己的一番媚眼，全都抛给了空气，内心很受伤。
果然，不能对一个AI的共情能力，抱有太高的期望。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自己爬起来，夜凝却收拾完了，重新走到了床边。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浪立刻重新躺好，继续扮演着虚弱的伤员。
夜凝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将被沈浪踢到一边的被子扯了过来，然后……直接扔在了他的身上，把他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你体表温度比正常值低了零点二度，不利于灵力循环自愈。”
她用平铺直叙的口吻解释道。
沈-被子蒙头-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清冷的声音，又从被子外面传来。
“还有。”
“别笑了。”
“你现在笑的样子，很蠢。”
“非常影响我对你整体实力的评估。”
说完，她便转身走开，在距离石床不远处的一块蒲团上坐下，闭目入定，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石床之上，被子下面，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
沈浪猛地掀开被子，抱着肚子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蠢？
她居然说自己笑得蠢？
这个评价，简直比她说自己“敲诈勒索”还要让他感到新奇和快乐。
这才是她啊！
这才是被自己“污染”之后，独一无二的夜凝！
她保留了绝对的理性和高冷，却又在不经意间，用她那独特的逻辑，表达着笨拙而又真实的关心。
她不会说“你冷不冷”，只会说“你体温偏低”。
她不会说“你别笑了，好好休息”，只会说“你笑得蠢，影响我评估”。
这种感觉……
真他娘的带劲！
沈浪笑了好一阵，才终于停歇下来。那股发自灵魂的疲惫感，似乎都在这阵大笑中消散了不少。
他盘膝坐好，从怀里掏出雷振长老的那枚储物戒指，心情愉快地开始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上品灵石，堆成了一座小山，粗略估计，至少有二十万！
各种珍稀的丹药、炼器材料，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价值难以估量。
还有三件宝光四射的法宝，其中一柄雷光闪烁的短戟，赫然是一件顶阶法宝，威力无穷！
“我靠！雷老头这么富的吗？”
沈浪的眼睛都直了。
这波何止是血赚，简直是直接一夜暴富，跑步进入小康社会！
他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盘坐在不远处的夜凝，却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共鸣……在加强。”
沈浪一怔，收起了脸上的狂喜。
他凝神感受，果然发现，胸口处的那块“万相天魔骨”，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在微微震动。
那不再是之前那种轻微的悸动，而是一种清晰可闻的，嗡鸣。
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沉睡中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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