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预备铃还没响，临海一中的走廊里闹哄哄的，像刚开闸的集市。男生们抱着篮球往操场冲，球衣后背汗湿了一大片，球鞋踩在水泥地上 “咚咚” 响；女生们凑在教室门口的栏杆旁，分享着一袋橘子软糖，包装袋撕开的 “刺啦” 声混着叽叽喳喳的笑声，飘得老远。粉笔灰在夕阳的光里慢悠悠飘着，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甜丝丝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傍晚，透着股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林默正趴在桌上整理错题本，红笔在草稿纸上勾划着函数错题的思路，笔尖划过纸页的 “沙沙” 声很规律。苏晚坐在他旁边，胳膊肘轻轻挨着他的胳膊，手里翻着那本磨白了封皮的《灵觉者手记》，指尖刚划到 “邪力感知” 那一页，突然顿住，耳朵微微动了动。
“你听。” 苏晚小声说。
林默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往教室门口看，就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门框边，像株被霜打过的小草，孤零零的。是柳轻烟。
她还穿着那套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怀里紧紧抱着个浅粉色的碎花布包，布包边角都起了毛球，一看就是用了好几年的旧物。头发比之前整齐了些，用根同色系的发绳扎成低马尾，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显得有些憔悴。她手里的布包攥得太紧，指节都泛了白，指腹把布包上的碎花磨得发亮，眼神飘来飘去，落在教室的桌椅上，又飞快移开，脚在原地蹭来蹭去，鞋跟都快把地板蹭出印子，显然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周围已经有同学注意到她，窃窃私语声像小虫子似的钻出来：“那不是之前搞循环的女生吗？怎么又来了？”“她不会还想再弄一次循环吧？我可不想再天天过重阳了！”“听说她妹妹去年出事了，她是不是还没缓过来？” 声音不大，却像针似的，清清楚楚飘进柳轻烟耳朵里。她的脸瞬间红透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头埋得更低，抱着布包的手臂又紧了紧，像是要把布包嵌进怀里，整个人都缩了缩，显得更瘦小了。
苏晚率先站起来，轻轻拉了拉校服下摆，朝她招了招手，声音放得软软的，像哄小孩似的：“柳轻烟，你过来呀，没关系的。” 林默也跟着抬起头，没说话，只是伸出指尖，轻轻敲了敲旁边的空椅子 —— 那是他早上特意擦干净的，还放了本练习册占位置，此刻把练习册拿开，示意她坐。
柳轻烟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像是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平和，甚至带着点接纳的意味。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几秒，才慢慢挪动脚步走进来。走廊的风从她身后吹过，掀起她校服的衣角，带着点傍晚的凉意。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斟酌，走到两人面前站定后，先是深深鞠了个躬，腰弯得很下，头发都垂了下来，遮住了脸，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还带着点发颤：“对不起…… 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自己的执念搞循环，差点害了你们，还让学校这么多人困在重阳那天，耽误了上课，也吓着大家了。”
说完，她把怀里的布包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布包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暖暖的。“这里面是我妹妹的日记，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搞破坏的，就是太想留住她了，想让她再多陪我几天。”
苏晚伸手接过布包，动作轻得像是怕碰坏了里面的宝贝。布包的拉链有点卡，大概是用得久了，她小心翼翼地拉了好几次，才终于拉开。里面露出一本粉色的日记本，封面上用彩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太阳旁边写着 “乐乐的小世界” 五个字，是用荧光笔写的，在教室里的灯光下，还闪着淡淡的光。
“这是我妹妹柳乐乐的日记，” 柳轻烟站在旁边，双手不自觉地绞着校服衣角，眼睛慢慢红了，水汽在眼眶里打转，“她去年重阳那天出事的。之前我们一直说，等重阳放假，就一起去城郊的桂花园看桂花，还要一起做桂花糖。结果那天她为了赶公交，想早点回家给我送重阳糕，跑着去追车……”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再也忍不住，抬手抹了把眼泪，眼泪掉在地板上，砸出小小的湿痕，“循环破了之后，我在家收拾她的东西，从她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这本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才知道，她早就想通了生死，是我太自私，一直不肯放手，还连累了这么多人。”
苏晚轻轻翻开日记，纸页已经有点泛黄，边缘也有些磨损，上面的字迹从一开始的稚嫩歪扭，慢慢变得工整清秀，一笔一划都透着孩子气的认真，记录着乐乐的日常：“今天姐姐给我买了重阳糕，太甜啦，齁得我喝了两大杯水，下次要让她少放糖！”“老师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以后要当最亮的那颗，这样姐姐晚上抬头就能看到我，就不会害怕了。”“今天放学路上看到一只流浪猫，小小的，浑身都是灰，姐姐说要收养它，给它取名叫‘桂花’，因为我们都喜欢桂花香呀！”“姐姐最近好像不开心，我要多帮她做家务，让她笑一笑，她笑起来最好看了。”
一页一页翻下去，直到最后一页，字迹突然变得歪歪扭扭，纸页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泪痕，把墨迹晕开了几处，正是柳轻烟之前提到的那句话：“姐，重阳快乐呀！今天老师又讲了星星的故事，我以后就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一直看着你。你别难过，我在那边会好好的，还会给你摘好多好多桂花。还有，记得每天给‘桂花’喂猫粮，别让它饿肚子，它那么小，肯定很怕饿。”
苏晚的眼睛也红了，抬手悄悄擦了擦眼角，声音带着点鼻音：“乐乐很爱你，她一直都在为你着想，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自责，也不想看到你因为她，变成大家都害怕的样子。”
柳轻烟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我知道…… 循环破了之后，我在家想了好几天，越想越后悔。之前在循环里，我看到你们不仅没有怪我，还帮乐乐的残魂安抚情绪，耐心地跟我解释，说人总要往前看，我就知道你们是好人。其实我纠结了好几天才敢过来，怕你们不原谅我，也怕大家还恨我……”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恳求，“我还想，能不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弥补我之前的过错。”
“我的灵觉能感知邪力，” 她顿了顿，补充道，“之前在循环里，我就能提前感觉到那些灰气的变化，知道哪里的阴煞重。老魔不是总给林默造幻境吗？我的灵觉对他的邪力特别敏感，只要他的邪力一冒头，我就会有感觉，到时候就能立刻提醒你们，不会再让他有机可乘，也不会再让林默受幻境的折磨了。”
苏晚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像星星突然被点亮，她一把拉住柳轻烟的手，柳轻烟的手还有点凉，带着点紧张的颤抖，却很软：“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之前还在愁，怎么才能更及时地察觉老魔的动静，有你帮忙，咱们三个一起，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彻底压制老魔的办法！”
柳轻烟被她拉着，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 这是她自从妹妹出事后，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像蒙尘的镜子被慢慢擦干净，透着点微光，眼里的水汽还没散，却多了点释然和希望：“真的太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 我一定会好好帮你们的，这次再也不会搞砸了，也不会再让你们失望。”
林默看着她们拉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桌上的日记，封面上的小太阳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心里那块因为老魔幻境一直紧绷的地方，慢慢松了下来。他抬起头，朝着柳轻烟点了点头，嘴角还微微扬了一下，声音虽然不高，却很坚定：“嗯，一起努力。”
这时，晚自习的铃声突然响了，“叮铃铃” 的声音划破了教室的喧闹，走廊里的同学们纷纷往教室里跑，脚步声、说话声渐渐平息，只有老师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苏晚把日记小心地合起来，放进布包里，拉好拉链，递还给柳轻烟：“这个你留着吧，这是乐乐留给你的念想，她肯定也想让你好好保管它。”
柳轻烟接过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上的小太阳。她走到教室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林默和苏晚，眼里满是感激，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意：“那我明天再来找你们，咱们一起商量怎么应对老魔！”
苏晚笑着点头，朝她挥了挥手：“好呀，我们等你！记得明天带本笔记本，咱们可以记下来老魔邪力的波动规律！”
柳轻烟用力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犹豫沉重。走廊的风从她身后吹过，掀起她校服的衣角，像一只展翅的小鸟，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默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苏晚，苏晚正对着他笑，眼里的光比桌上的台灯还亮，带着点雀跃和期待。窗外的桂花香又飘了进来，混着教室里淡淡的粉笔灰味，格外好闻。
林默突然觉得，或许这场因为循环而起的风波，不一定全是坏事。它让曾经对立的人解开心结，让沉浸在悲伤里无法自拔的人慢慢走出来，让孤独的人找到新的同伴。就像日记里的小太阳，虽然微弱，却能照亮彼此的路。或许，不久之后，他们真的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一起守护着这片平静的校园，一起对抗老魔的阴谋，一起去完成乐乐和柳轻烟没来得及实现的约定 —— 去看一次漫山遍野的桂花。
他低下头，重新拿起红笔，笔尖落在错题本上，画出清晰的线条，心里却比之前踏实了很多。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他不再是只有苏晚和小张，还有了柳轻烟 —— 一个曾经走错路，却愿意回头，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弥补过错，一起守护的同伴。
而这份迟来的道歉与和解，或许就是对抗黑暗最有力的光。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桂花香，一切都那么平和，却又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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