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虚劲儿，一阵一阵的，像是有虫子在骨头缝里爬，疼得不明显，却磨人得很。
可他不敢放松，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扫过走廊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
“这护士走路真快，跟赶时间似的。”
他看着一个护士匆匆跑过，心里想着。又瞥见几个家属，有的蹲在墙角抽烟，眉头皱得紧紧的；有的靠在椅子上，眼神放空，看着就没精神。“都是熬出来的，谁也不容易。”
他的目光在走廊的标识上停了停，“配药室”“消毒间”“缓冲间”，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最后，视线落在了层流室那扇紧闭的安全门上，心里默念：“安安，爸爸在这儿呢，你可得好好的。”
监控室里，孙菁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角落里的李烨。
旁边的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孙女士，最新的化验报告出来了，各项指标比昨天稍微稳定了点儿。”
孙菁“嗯”了一声，视线还没离开屏幕：“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半小时前吧，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一直没动。”旁边的护士答道，“看着挺安静的，也没过来问什么。”
孙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心里乱糟糟的。
“他身体那样，怎么就跑来了？”她小声嘀咕，语气里带着点儿无奈，又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
主治医生看了她一眼：“孙女士，你也别太担心病人家属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安的治疗。抗生素已经起效了，体温暂时稳住了，这是个好迹象。”
“我知道。”孙菁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对讲麦克风，“安安的体温，刚刚暂时稳住了，抗生素起效了。你别太担心。”
话说完，她立刻松开了键，生怕多说一句，声音里的情绪就藏不住了。
休息区里，李烨听到扬声器里传来孙菁的声音，对着那个方向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嘴里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旁边的大妈凑过来：“是孩子妈妈的声音吧？听起来挺冷静的，医生护士都挺负责，咱们也别太慌。”
“嗯。”李烨点点头，可心里的弦绷得更紧了。
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跟他以前在工地上遇到危险时的感觉一样，汗毛都有点儿竖起来了。
“阿姨，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儿的护工好像比平时多？”李烨随口问道，眼睛还在四处打量。
大妈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儿，可能是医院忙吧。你看那个穿浅蓝色衣服的，刚才是不是从那边走过去了？”
李烨顺着大妈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中年女护工正推着护理车走过配药室门口。“嗯，这是她第三次从那儿过了。”他低声说。
“第三次？”大妈愣了一下，“这么频繁？配药室那边也不用老往那儿跑啊。”
李烨没说话，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护工。他常年在工地上干活，见过的人多了，谁是真忙，谁是装样子，他一眼就能看出点儿门道。
“你看她走路的样子，”李烨跟大妈小声说，“看着挺匆忙的，可步速一点儿都没乱，像是特意掐着时间似的。”
大妈眯着眼睛看了看：“好像还真是，一般护工忙起来，脚步都慌慌张张的，她看着倒挺稳，就是有点儿怪怪的。”
李烨点点头，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你再看她的眼神，”他接着说，“刚才路过层流室门口的时候，是不是停顿了一下？那眼神不像只是路过，倒像是在看什么东西，找什么东西似的。”
“有吗？我没太看清，她戴着口罩呢。”大妈说。
“能看出来，眼神藏不住事儿。”李烨的声音压低了些，“她第一次过的时候，手里拿着记录板，走得挺自然；第二次是推着治疗车，绕着配药室门口转了一圈；这第三次，还是推着车，方向都没变，太刻意了。”
正说着，那个女护工又一次出现在了视野里，这一次，她推的是一辆装满清洁用具和消毒剂的双层推车。
“你看，第四次了。”李烨的声音里带着点儿警惕，“而且她没往病房那边去，方向不对啊，清洁人员一般不往层流室这边来，这儿有专门的消毒人员。”
旁边一个年轻的家属听见了，凑过来说：“大哥，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我刚才在走廊另一头，就看见她推着车往这边走，当时还纳闷呢，清洁路线好像不是这儿。”
“她这是要去哪儿？”大妈皱起眉头，“那边是缓冲间啊，除了医护人员，外人不能进的。”
李烨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护工：“她要去缓冲间门口。”
年轻家属愣了：“缓冲间？那不是进出层流室消毒的地方吗？她一个清洁护工去那儿干嘛？”
李烨没说话，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虚劲儿又上来了，一阵眩晕，忍不住用手撑住了墙壁。
“大哥，你没事儿吧？脸色更白了。”年轻家属连忙问道。
“没事儿。”李烨深吸一口气，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他嗓子有点儿痒，可脑子却更清醒了，“她不对劲，绝对有问题。”
“要不要告诉护士啊？”大妈有些着急，“万一真是坏人怎么办？里面都是重病孩子，可不能出事儿。”
“等等，再看看。”李烨咬着牙，稳住发软的双腿，“她还没靠近门呢，现在喊人，万一打草惊蛇就麻烦了。”
他看着那个女护工越走越近，推着车，脚步沉稳，眼神里藏着的那点儿紧张和探寻，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推车有问题，”李烨低声说，“你看那推车，上面的清洁用具摆得太整齐了，不像是天天用的样子，倒像是故意摆上去掩人耳目的。”
年轻家属仔细看了看：“好像是啊，那瓶消毒剂的标签都快掉了，看着像是放了挺久的，不像是医院常用的那种。”
“而且她的手套，”李烨接着说，“护工干活儿，手套一般都有点儿脏，她的手套干干净净的，根本不像是干过活儿的。”
大妈也看出来不对劲了，声音都有点儿发颤：“那怎么办？她都快到缓冲间门口了！”
李烨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靠近安安！他猛地站起身，虽然腿还有点儿软，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大哥，你要干嘛？”年轻家属连忙问道。
“拦住她。”李烨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她的目标是层流室，不能让她进去。”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目光像钉子一样锁定那个蓝色的身影，一步步走了过去。
走廊里的人还在各自忙碌，没人注意到这个看似虚弱的男人，此刻正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准备迎接一场无声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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