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的门帘，在他身后缓缓落下。
帐外刺眼的阳光，让刘策微微眯了眯眼。
他平静地转身，仿佛刚才只是进去喝了杯茶。
“主公！”
赵云快步跟了上来，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这朱儁老儿，也太欺人太甚了！我等千里驰援，他竟……”
“子龙。”
刘策的声音依旧平淡，打断了赵云的抱怨。
他没有回头，目光却越过赵云的肩膀，看到了那个从帐内跟出来，同样看向自己的魁梧身影。
江东猛虎，孙坚。
孙坚的眼中，没有轻蔑，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审视和浓厚的兴趣。
刘策心中了然，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转过身，大步朝自己的队伍走去。
“主公所言极是。”
一旁的郭嘉，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眼神却亮得惊人。
“大将军这是把咱们当贼防着呢，也是怕咱们抢了功。”
他吐出一口浊气，慢悠悠地说道：“让他去啃硬骨头，咱们看着便好。这看护粮草的差事，清闲，正合我意。”
“走吧，去西营。”刘策翻身上马。
……
西营。
与其说是营地，不如说是一片被主营区遗弃的垃圾场。
帐篷破败，地势低洼。
“校尉……”一名老卒颤巍颤地走上前来，“咱们……就在这儿？”
在洛阳，他们是被人嫌弃的累赘。
到了这南阳，他们依旧是。
刘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许多人，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但是！”
刘策的声音，猛然拔高！
“我告诉你们！不是！”
“从你们跟着我的那天起，你们就是我刘策的兵！”
“今天起，所有人，顿顿饱饭！”
他勒转马头，面向所有人，目光如炬。
“朱将军不让我们上阵杀敌，那我们就在这里，养精蓄锐！”
“我向你们保证，用不了多久，我会带着你们，去挣那泼天的富贵！”
“跟着我，有肉吃！”
“打胜仗，有钱拿！”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听明白了！”
“愿为校尉死战！”
那一张张本已麻木的脸上，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他们听懂了“有肉吃”，听懂了“有钱拿”！
……
接下来的两日，刘策以“巡查粮道”为名，与郭嘉、赵云一同登上附近的一处高地。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宛城战场。
朱儁指挥着数万汉军，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着那座并不算高大的城池。
“咚！咚！咚！”
战鼓声震天动地。
“杀啊！”
呐喊声撕心裂肺。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城头之上，密不透风的箭雨和滚木礌石。
汉军士卒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在冲锋的路上。
云梯刚刚搭上城墙，就被推倒。
冲上城头的勇士，瞬间就被数倍的黄巾乱贼淹没。
血，染红了护城河。
尸体，在城下堆积如山。
赵云看着这惨烈的一幕，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满是不解。
“主公，朱将军兵力数倍于敌，装备远胜，为何……竟会久攻不下？”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若是换做他的玄甲铁骑，只需一个冲锋，便足以将那看似坚固的城门撞得粉碎！
“子龙。”
郭嘉虚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你看城中的黄巾。”
他指着城头那些衣衫褴褛，却挥舞着简陋兵器，疯狂嘶吼的黄巾军。
“他们虽装备简陋，却人人死战不退，个个悍不畏死。”
“此乃困兽之斗，求死之战。”
刘策点了点头，接过话头：“朱将军四面围城，不留一个缺口，这是彻底断了他们逃生的念头。”
“他们很清楚，一旦城破，就是死路一条。”
“既然横竖都是死，他们自然只能死战到底。”
郭嘉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将手指向宛城最南边的一座城门。
“兵法云，围师必阙。”
“想要破城，非但不能围死，反而要给他们开一道门！”
赵云闻言，若有所思。
郭嘉继续阐述道：“给他们一个能活命的希望！”
“希望一生，死志便消。”
“求生，是人的本能。一旦有了活路，谁还愿意拼死一战？到那时，军心一乱，便是我等破城之时！”
郭嘉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刘策和赵云都听得入了神。
“我们可以派人，混入城中散播谣言。”郭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就说南门守备空虚，朱儁老将军念其求生不易，故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届时，数万乱军为了争抢那唯一的逃生之路，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将自己踩成肉泥！”
“啪！”
刘策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放声大笑。
“好！好计！”
他看向郭嘉，眼中满是欣赏与激动。
这就是顶级谋士的价值！
“主公，朱将军他……未必会听。”赵云有些担忧地提醒道。
朱儁那刚愎自用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试一试，总无坏处。”
刘策眼中精光一闪，“走，我们再闯一次中军大帐！”
……
中军大帐。
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压抑沉闷。
数日攻城不下，损兵折将，让帐内所有将校都面如死灰。
主位上的朱儁，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当刘策带着郭嘉的计策，再次求见，并当众将“围师必阙”之计缓缓道出时。
整个大帐，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刘策。
朱儁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当刘策说到“散播谣言，令其自相践踏”时，他终于爆发了！
“砰！”
朱儁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
“放肆！”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在大帐中回荡。
“黄口小儿！也敢在老夫面前，妄谈兵法！”
他指着刘策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围师必阙？老夫征战半生，斩贼无数，岂需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教我！”
“散播谣言？放开南门？”
朱儁怒极反笑，声音尖利刺耳。
“你是想放跑这数万逆贼！”
“妖言惑众！动摇军心！”
他向前一步，几乎要戳到刘策的脸上。
“我看你不是来援军的，你是逆贼派来的奸细！”
“看好你的粮草！”
“再敢在此胡言乱语，休怪老夫军法从事！”
恶毒的咒骂，响彻大帐。
刘策始终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刘策才缓缓抬起头。
“末将……告退。”
说完，他平静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了大帐。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看到，坐在朱儁下首的孙坚，正看着他。
那双虎目之中，没有鄙夷，没有嘲讽。
反而，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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