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顾昭宁已立在老侯爷书房外的朱漆门前。
她的指尖悬在铜环上,分明是隆冬的风,掌心却沁出薄汗。
昨夜二姑娘咳得喘不上气的模样又浮上来——小丫头蜷在薄被里,唇色白得像窗纸,每声咳嗽都像要把肺腑咳出来。
王大夫把脉时直摇头:这哪是寒症?分明是冬衣不暖,日日喝陈艾汤,身子早虚透了。
咚、咚、咚。
敲门声比她预想中轻,却像敲在自己心上。
门内传来老侯爷低沉的,顾昭宁喉结动了动,推开门时,绣鞋在青石板上蹭出极轻的响。
书房里飘着松烟墨的气息,老侯爷正伏案批折子,抬头见是她,眉峰微挑:昭宁?今日不是该备着入宫参选?
顾昭宁攥紧了袖中檀木匣的铜锁,匣身被体温焐得温热。
她跪下来,额头几乎要碰到青砖:孙女儿有要事,比参选更急。
老侯爷放下狼毫,茶盏里的碧螺春漾起涟漪:起来说。
她起身时,檀木匣搁在书案上。
老侯爷的目光扫过匣身,又落在她泛白的指节上。
顾昭宁深吸一口气:昨日二妹妹咳得昏过去,王大夫说她穿的冬衣里填的是芦花,喝的补药换了陈艾。孙女儿...昨夜去了大夫人妆阁。
老侯爷的瞳孔缩了缩。
这是在妆阁最里层箱子里找着的。顾昭宁打开匣子,信笺被月光浸过一夜,边角还带着潮气,周妈妈的笔迹,她替大夫人管着内宅用度。
老侯爷的手指刚碰到信笺,指节便微微发颤。
顾昭宁盯着他的眉峰——先是拧成结,接着眼尾的皱纹渐渐绷直,最后地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茶水泼湿了半页信。
反了!老侯爷的声音像闷雷,苏明兰当这侯府是她苏家的私库?
外间传来小斯的通报:大夫人到。
顾昭宁转身时,正撞进一道冷飕飕的目光。
苏氏穿着月白缠枝莲云锦衫,鬓角却散了一缕碎发,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她扫了眼书案上的信笺,又看向顾昭宁,嘴角扯出个冷笑:三丫头,你这是...告我的状?
大夫人看看这个。老侯爷将信笺甩过去,信页打着旋儿落在苏氏脚边。
苏氏弯腰拾起,指尖刚碰到墨迹便抖了抖。
她抬头时,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这...这是伪造的!周妈妈上月便告假回乡了,定是有人偷了她的笔迹!
周妈妈回乡前,我替她算过月钱。顾昭宁突然开口,她目不识丁,字是我教的——横平竖直像画火柴棍,右耳旁总多写一点。她指着信尾的字,这里多了一点,大夫人可仔细看看?
苏氏的指甲掐进掌心,帕子被绞成乱麻。
老侯爷拍着案几:苏明兰,你当我眼瞎?去年冬二丫头冻得生冻疮,我还当是她身子弱;前儿说给她换了新参,原是陈艾!你克扣庶女用度,当我靖远侯府的脸是泥捏的?
侯爷!苏氏突然跪下来,眼泪扑簌簌砸在锦缎上,我也是为了侯府啊!苏阁老最近总说...说咱们跟得不够紧,我想着省下的银钱...
住口!老侯爷抄起茶盏就要摔,到底又收住,去祠堂跪着!
月例减七成,没我的话不许出院子!他喘了几口气,又看向顾昭宁,目光软了些,昭宁,你...怎么想到去查妆阁?
顾昭宁摸出怀里半本《治家要略》,纸页边缘被她摸得发毛:生母去前说,内宅不清,家便要散。
二妹妹咳得睡不着时,孙女儿突然想起,这宅子里冻着的,可不止二妹妹一个。
老侯爷的目光落在那半本书上,忽然叹了口气:当年你母亲救我性命,我许她二字。是我老糊涂了,竟没看出内宅腌臜至此。他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牌,正是顾昭宁生母留下的,往后你管着内宅用度,有不服的,拿这牌子压着。
侯爷!苏氏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惊惶。
你当我是老废物?老侯爷瞪她一眼,又转向顾昭宁,过两日选秀,你且去。若在宫里受了委屈,侯府给你撑腰。
顾昭宁攥紧玉牌,指尖触到背面二字,烫得人心慌。
她退出书房时,晨雾已散,阳光透过廊下的冰棱,在青石板上碎成金斑。
远处传来小翠的声音:三姑娘,绣娘来量参选的衣裳了!
她望着那抹金斑,忽然想起昨夜匣底的信笺——字里行间的算计,到底没算到有人敢掀开箱子。
风卷着残雪掠过檐角,顾昭宁摸了摸发间的银簪,簪头刻着朵半开的梅。
二妹妹的咳嗽声还在耳边,可她知道,这一回,冷冬该过去了。
至于宫里...顾昭宁望着远处渐起的宫墙,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老侯爷说,可她更明白——往后的路,得自己踩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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