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慧容谦逊道：“姑母过誉了。容儿只是觉得，佃户亦是人，若逼得太紧，恐生事端。
不若暂依庄头所请，削减部分田租，以示侯府仁厚，或可激励他们来年用心耕种。”
一番话，显得既善良又顾全大局。骆昀微微颔首，似有意动。
骆静安静地吃着菜，心中冷笑。来了，母亲又要给白慧容搭建舞台了。
可惜，这次，舞台她要拆，戏，也得按她的剧本唱。
就在骆昀要开口应允时，骆静放下银箸，声音清脆地响起：“父亲，女儿觉得，此法不妥。”
顿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白氏皱眉，白慧容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骆昀看向她：“静儿有何见解？”语气里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个女儿，近日屡屡让他意外。
骆静迎上他的目光，不慌不忙：“庄头言佃户惫懒，便削减田租，此乃纵容。
今日减租，明日他们便可要求更多。长此以往，侯府威严何在？其他田庄效仿，又当如何？”
她顿了顿，继续道：“且女儿听闻，那处田庄临近水源，土地肥沃，往年收成皆是上等。
近年突然不佳，原因未必在佃户惫懒。
父亲不妨派人细查，是否是庄头管理中饱私囊、盘剥过甚，或是耕种之法陈旧，导致地力下降？
若根源在此，纵是削减田租，亦是徒劳，反而肥了蛀虫，寒了真正勤恳佃户的心。”
她目光转向白慧容，语气平和却锐利：“表妹心善，顾及佃户，自是好的。
但治家如治国，一味怀柔，恐生懈怠。查明真相，赏罚分明，方能长久。
否则，侯府的仁厚，怕是要被小人利用，成了软弱可欺。”
一席话，条理清晰，直指要害。不仅点出白慧容方案的短视和潜在风险，更提出了更根本的解决之道。
骆昀听完，沉思片刻，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他看向白慧容的目光，则淡了几分：
“静儿所言极是。是为父考虑不周了。此事就依静儿所言，先派人彻查庄头和田庄实情，再行定夺。”
白慧容脸色一白，指甲掐进肉里，却只能强笑着低头：“表姐思虑周全，容儿受教了。”
白氏脸色难看，却又无法反驳。
骆静从容地重新拿起筷子。一次小小的家务事，却让父亲再次看到了她的价值。
白慧容那“善良懂事”、“颇有见解”的形象，在她“洞察秋毫”、“利家利族”的对比下，显得苍白而短浅。
“兴旺之女”的印象，在父亲心中，又深了一分。
骆静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她有的是耐心，陪她们慢慢玩。只是不知道，她这位好母亲和好表妹，还能按捺多久？
文绣院彻底成了骆静的堡垒。
经过一番梳理，留下的仆役皆知大小姐手段不凡，且深得老夫人看重、侯爷赞赏，
更有太后娘娘的恩宠在身，伺候起来无不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府中的风向，在一次次或明或暗的交锋中，悄然转变。
下人们或许不敢明着得罪夫人白氏，但对大小姐骆静的敬畏，已与日俱增。
偶尔在路上遇见白慧容，虽依旧行礼，但那恭敬里，多少带了些审视和比较。
骆静乐见其成。她要的就是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
绝对的权力碾压固然爽利，但这种一点点瓦解对方根基，看着敌人从内部开始惶恐的过程，别有一番滋味。
她依旧每日去给祖母请安，陪老人家说话解闷。
有时会“无意间”提起一些南方见闻，或是对京中某些人事看似稚嫩、实则切中要害的点评。
老夫人愈发觉得这个孙女见识不凡，远非养在深闺只知女红的普通贵女可比。
这日，父亲骆昀休沐在家，召了府中几位管事在书房议事。
临近午时，管事们退下，骆昀面色却有些沉凝，似是遇到了难题。
白氏带着白慧容适时出现，送上参茶，柔声询问：“侯爷，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骆昀揉了揉眉心：“是兵部李侍郎家的事。
李侍郎夫人递了帖子，他们家老夫人下月做寿，这礼单，有些难定。”
镇西侯府虽袭爵，但骆昀在朝中并无实权，更多是靠着祖荫和骆静救驾带来的余晖。
兵部侍郎是实权人物，李侍郎更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这寿礼送得轻重，关乎侯府在京中勋贵圈子的定位和未来可能的人情往来。
白氏眼珠一转，笑道：“这有何难？
慧容平日最是细心，对京中各家往来也多有留心，不如让她参详参详？”
白慧容立刻温婉接话：“姑母谬赞。容儿以为，李侍郎家老夫人做寿，礼品当以稳重祥和为主。
可备一份上等寿山石雕件，寓意吉祥，又不显张扬，价值也适中，正合侯府身份。
”这建议，听起来四平八稳，符合一般官宦人家的交往惯例。
骆昀未置可否，目光却瞥向了安静坐在一旁喝茶的骆静：“静儿，你觉得呢？”
白氏脸色微变，白慧容的笑容也僵了僵。
骆静放下茶盏。她知道，这又是母亲给白慧容创造的表现机会。可惜，她们的信息，太过时了。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父亲，女儿以为，表妹的建议，看似稳妥，实则可能弄巧成拙。”
“哦？”骆昀挑眉。
白慧容忍不住道：“表姐何出此言？寿山石寓意长寿安康，有何不妥？”
骆静淡淡看她一眼：“礼无不妥，但送的对象和时机，却大有讲究。
女儿离京前，曾偶然听闻，李侍郎出身寒微，极为孝顺，但其老母乃农家妇出身，生平最不喜的，
便是这些华而不实的石头玉器，认为不能吃不能穿，徒耗银钱。李侍郎为人至孝，家中布置皆依其母喜好。
此事虽小，但若寿礼送得不合老夫人心意，即便李侍郎不说，心中难免留下芥蒂。”
她顿了顿，继续道：“再者，女儿近日听祖母提起，京中今冬严寒，炭价上涨，贫苦百姓多有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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