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枷锁在脖子上，粗糙的木边磨得皮肉生疼。双脚如同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
苏晚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不堪的官道上，夹杂在苏家队伍和其余几十个同样戴着枷锁、面如死灰的流放犯中间。官差们骑着瘦马，或徒步跟在队伍两侧，手中的鞭子不时在空中甩出刺耳的响声，呵斥着任何脚步稍慢的人。
“快点！磨蹭什么？想尝尝鞭子的滋味吗？”一个官差恶狠狠地骂道，鞭梢擦着一个老人的后背掠过，留下一条浅浅的红痕。老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他身旁一个半大的孩子死死扶住。
苏晚晚别开眼，不敢多看。她自己的情况也极其糟糕。这具身体本就娇弱，加上刚经历过“大病初愈”，又冷又饿，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喉咙干得发疼，像是被砂纸磨过，胃里空荡荡地抽搐着，带来一阵阵眩晕。
她看向走在前面的父母。父亲苏明远书生体弱，此刻更是脸色惨白，脚步虚浮，沉重的木枷似乎要将他压垮。母亲李慧心时不时回头担忧地看她一眼，嘴唇冻得发紫，却还是努力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娘，我没事。”苏晚晚用口型无声地说，努力让自己的脚步看起来稳一些。
“哼，装什么装。”旁边传来一声极低的嗤笑。苏晚晚不用看也知道是堂姐苏秀秀。苏秀秀同样狼狈，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漂亮的衣裙沾满了泥点，但她看向苏晚晚的眼神里，依旧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倨傲和……或许是嫉妒？嫉妒晚晚此刻异常的平静？
苏晚晚没理会她。她的全部心神，都在对抗着身体极度的不适和越来越强烈的饥饿感。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官差的呵斥、族人的喘息、风雨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边缘，恍惚间，她眼前似乎闪过一道微光。那不是雨水的反光，也不是官差刀鞘的寒光，而是一种……熟悉的，带着家的温暖气息的光。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景象——她家厨房里那台银灰色的大冰箱！它就静静地立在那里，散发着柔和的冷气，冰箱门上还贴着她期末考试前写的加油便利贴！
是幻觉吗？因为太饿产生的幻觉？
苏晚晚用力眨了眨眼，集中精神。那景象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她甚至能“看”到冰箱里面——上层冷藏室里，放着没喝完的牛奶、几盒酸奶、吃剩的半袋吐司面包、还有母亲腌的酱菜；下层冷冻室里，则有码放整齐的速冻饺子、馒头，还有她爱吃的冰淇淋……
强烈的渴望让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意念，就像过去无数次伸手打开冰箱门那样，想着：“要是能有个馒头就好了……”
念头刚落，她突然感觉到袖口一沉，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
苏晚晚心头猛地一跳，残存的理智让她立刻用另一只被枷锁限制着的手，状似无意地拢了拢袖子，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柔软而熟悉的触感——那分明是一个白面馒头！
不是幻觉！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瞬间冲散了部分眩晕。她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惊呼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冰箱……是跟着她一起穿越了吗？还是一个……只存在于她意识里的空间？
她不敢声张，甚至不敢立刻去看袖子里那个救命的馒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但原本沉重的脚步，却因为心中燃起的这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而凭空生出了一丝力气。
她偷偷观察四周。没有人注意到她刚才瞬间的异样。官差在骂骂咧咧地催促，族人在痛苦地挣扎前行。三伯娘赵氏正有气无力地抱怨着脚疼，三伯苏明德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大伯苏明义沉默地走着，偶尔回头看看被王氏牵着的小草。堂兄苏青松则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风雨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重。
“停下！原地休息！不许乱动！”领头的黑脸官差终于发话。
如同得到特赦，众人几乎立刻瘫倒在地，也顾不得地上的泥泞。沉重的木枷让他们无法躺下，只能互相倚靠着，蜷缩在冰冷的雨水里，瑟瑟发抖。
苏晚晚被父母护在中间，三人靠坐在一棵叶子掉光的大树下，勉强遮挡一点风雨。
“晚晚，怎么样？还能撑住吗？”李慧心摸着女儿冰凉的额头，心疼得直掉眼泪。
“我没事，娘。”苏晚晚摇摇头，声音依旧沙哑，但眼神却比之前明亮了些许。她悄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苏明远和李慧心都注意到了女儿细微的动作和眼神的变化，有些疑惑。
苏晚晚趁着无人注意，用被枷锁限制的、还算灵活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将袖中的馒头勾出来一点点，让父母能看到一个白色的边缘。
苏明远和李慧心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又飞快地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
这荒郊野岭，他们身无分文，行李都被翻检过，哪里来的白面馒头？！
苏晚晚对着父母，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眼神传递着安抚和“稍安勿躁”的信息。
苏明远到底是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成年人，他最先反应过来，虽然心中翻江倒海，但立刻用身体挡住可能的视线，低声道：“收好！”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慧心也反应过来，虽然满心疑惑和震惊，但她选择无条件相信女儿和丈夫。她立刻调整姿势，将女儿更严实地挡在自己和丈夫之间。
黑暗中，一家三口的心脏都在剧烈地跳动。这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食物，像是一道划破绝望黑夜的微光，虽然微弱，却带来了生的希望。
苏晚晚紧紧攥着袖中那个冰凉的馒头，感受着它实实在在的存在。她知道，这或许是他们在这条死亡之路上的第一线生机。而这个秘密，必须死死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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