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是庄子上新收上来的雨前龙井，用的梅花蕊上的雪水烹的，尝尝。”楚枫给楚洛书斟了一杯茶水，放在他的手边。
楚洛书执起茶盏轻嗅，浅啜一口，目光依然淡望前方，神色难以捉摸：“香清味醇，汤色透亮，初尝微涩，然回甘绵长。”
他细细品味后又道：“还带着梅花特有的冷香，茶与水的配比恰到好处。”
楚枫见主子满意，立即笑着凑近：“就知道少爷会喜欢。今年各庄子春茶收成都好，少爷若觉得合口，就让她们炒制后多送些来府里。”
“可。”楚洛书微微颔首：“往闻溪那儿也送些去。”
稍作停顿，又道：“二房那边也备一份。”
“二房？”楚枫面露迟疑，不情愿地道：“少爷，二奶奶三番几次为难我们，二爷虽不作为，但他未必不是心知肚明，我们又何必......”
楚洛书起身向内室走去，月白色衣袂随着步伐轻扬，袍角用银线绣制的竹枝在行走间流转着淡淡光华。
楚枫快步跟上，只听自家主子淡然道：“二房虽不仁，但明面上并未我们为难，这表面上的功夫终究要做足，这点你还需多学着些，往后莫要在这等小事上栽跟头。”
“让月儿牙儿两个丫头过来伺候着，今日且准你半日假，回家看看罢。”楚洛书的声音好似疲惫至极：“我先小憩一会儿，让院子里的人都安静着些，明日……”
重重叹了口气：“也罢……明日我们去大理寺一趟，顺道再看看铺子如何了。”
“是！”楚枫伺候着他宽衣躺下，放下帷幔，又点上了些护国寺方丈给的安神香，烟雾袅袅从兽首紫金铜炉里幽幽飘出，见楚洛书睡熟后，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翌日清晨，武宁侯府的马车早早便停在了大理寺门前，初夏的天，楚洛书还穿着轻裘，在楚枫的搀扶下亦步亦趋的走了进去。
大理寺内堂，气氛比屋外初夏的晨光更显清冷肃穆。
少卿李昀端坐在案后，面色沉静，让人看不出情绪。
堂下跪着两个面如土色、浑身战栗的男子，正是近日在京城酒肆间散播谣言的人。
楚洛书一袭轻裘，面色是久病的苍白，在楚枫的搀扶下缓步而入。
他并未先看那造谣者，而是率先向李昀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言辞却清晰得体：“学生楚洛书，见过李大人。因体弱畏寒，仪容失状，唐突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他自称“学生”而非其他，既显谦逊，也点明自身并无爵位在身的白丁身份。
李昀自然知晓武宁侯府如今的情形，老侯爷夫妇俱已亡故，承袭爵位的是个十三岁的稚子楚闻溪，还在学堂懵懂读书。
眼前这位，不过是顶着庶长子名头，妄想撑起整个家门的大哥。
思及此，他态度略微缓和了些：“楚大公子不必多礼，也是言重了，今日前来可有何要事啊。”
楚洛书并未起身，姿态放得极低，言辞却极有力量：“大人，二殿下遇刺，举国同悲，陛下震怒，我侯府上下亦感同身受，恨不能助朝廷速擒真凶。然而，此刻竟有无耻之徒散播谣言，污我门庭！此举非但辱及先父清名，更是玷污陛下天恩，干扰朝廷办案，其心可诛！”
他深吸一口气，似因激动而气息不稳，微微咳嗽后才继续，语气转为沉痛：“母亲多年前病故，先父亦不幸早逝，唯留学生与年幼弟妹……”
“弟闻溪年幼袭爵，尚在学堂开蒙，妹云舒年方九岁，皆是不谙世事之龄。学生不才，忝为长兄，唯有竭尽全力，护佑门楣，教导弟妹，以报先人遗泽，不负皇恩。”
“如今恶语中伤，直指侯府，学生忧惧不已，非为自身，实恐弟妹受惊，家门蒙尘，令先父母在天之灵难安！”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点明了如今武宁侯府孤儿寡母、势单力薄的艰难处境，又将自身置于一个忠孝两全、忍辱负重的兄长位置，极易引人同情。
“幸赖府中忠仆，”他示意楚枫将一包东西和那两名被捆缚的造谣者带上前：“已将此造谣生事、败坏风气之徒并其所收赃银拿获。”
“学生不敢擅专，特将此獠及证物送交大理寺！我武宁侯府满门忠烈，天地可表，于此风波之际，更当谨言慎行，恪守本分。一切但凭大人明断，侯府上下，绝无异议，定当全力配合！”
他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迫挺身而出、维护幼弟和家族声誉的柔弱兄长形象，人证物证俱全，态度谦卑恭顺，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李昀见状，心中那点因侯府势弱而可能产生的轻慢也消散了，转而生出一丝敬意和同情。
能将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这楚洛书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病弱可欺。
“楚大公子请起。”李昀语气缓和了许多：“大公子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本官敬佩。侯府忠心，天地可鉴，陛下与朝廷自是知晓。此番有劳公子，此事本官定当严查，必给府上一个交代，以安逝者之灵，亦全公子护佑幼弟之心。”
“学生多谢大人！”楚洛书这才在楚枫的搀扶下起身，又是一阵轻咳，脸上倦容更深。
他不再多言，行礼告退。
整个过程，他未曾提及二房一句，仿佛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马车驶离大理寺，楚枫看着自家公子瞬间敛去脆弱、只余一片冷寂的侧脸，低声道：“公子，这下……”
“障眼法罢了。”楚洛书闭着眼，声音疲惫却清醒：“真正的风雨，不在大理寺，而在府里。二叔二婶此刻，怕是正想着如何借此机会，彰显他们‘长辈’的能耐，或是指责我办事不力，冲撞官府。”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带着无尽的倦意：“去铺子。侯府如今能倚仗的，除了闻溪那个空头爵位，便是这些产业了，绝不能在我手上出事。”
“是！”楚枫应了一声手中马鞭轻扬，赶着马车往隔壁街道而去。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雨花巷的深处，马车刚停稳，楚枫打帘，楚洛书探出头看了一眼铺子的门头，在楚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雨花巷不大，但也算是京都数一数二的繁华地，整面积占地不足一顷地，却坐落了大小几十座花楼，同时也带动了周围错落的不少布庄、酒肆、胭脂铺子与首饰铺子，同时这里也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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