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珞柠听罢，面上露出一丝宽慰之色。
当即示意含珠看赏。
含珠捧出早已备好的赏赐，不仅有十几锭官银元宝，更有两枚做工极其精巧、点翠嵌红珊瑚的内造如意簪，并一对成色极佳、水头十足的白玉平安扣。
这些物件皆出自宫廷造办处，精美贵重，寻常人家得一件便可视为传家之宝。
钱、孙二位嬷嬷一见如此厚赏，惊愕之余更是感激涕零，对着温珞柠连连叩谢，对含珠、含玉亦是满口奉承，好话不断。
含珠和含玉面上维持着客气，该有的提点与敲打却一分不少。
“两位嬷嬷是明白人，有些话，咱们不妨说在前头。
只要二位尽心竭力，护得我们小主与小主子母子平安，事成之后，这样的赏赐不过是寻常，更有天大的恩典在后头等着。
可若是生产过程中，小主或小主子有半分差池……”
她话音微顿，目光扫过两人瞬间绷紧的脸，威胁道：
“莫说是二位嬷嬷自身，便是二位的家小亲族，恐怕也难逃干系。这其中的轻重利害，想必无需我再多言了。”
钱、孙二人闻言，脸色一白，忙不迭地躬身保证：
“姑娘放心！这个道理，奴婢们入宫前就已刻在心里了！
给天家接生，是拿身家性命搏前程和恩赏，万万不敢有丝毫懈怠疏忽。
奴婢们必定使出毕生所学，日夜精心看护，只求贵人平安顺产，奴婢们也能早日回家与亲人团聚，得个圆满。”翊贵妃
她们入宫实非所愿。
但皇命难违，如今只盼着这位温贵人能顺利生产。
她们方能功成身退，保全自身与家小。
钱嬷嬷与孙嬷嬷躬身退出正殿，回到分配给她们暂居的偏殿小屋。
门一合上，两人脸上恭敬温顺的笑容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压抑的、近乎惨白的惶恐。
仿佛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老钱家的……”
孙嬷嬷的声音颤抖，抓住钱嬷嬷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粗布的衣袖里。
“你…你也摸出来了，是不是？”
钱嬷嬷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指尖皆是一片冰凉。
她重重地点头，嗓音干涩无比：
“圆滑如走珠，饱满似双实……这分明是怀揣双胎的脉象和手感，我接生三十余年，绝不会摸错！”
一阵窒息的沉默笼罩了小小的房间。
她们都是接生过上百个孩子的老手，四只手摸过的肚子比吃过的盐还多。
温贵人异常宽硕隆起的腹围，触诊时奇特的饱满感和似乎无处不在的胎动点位……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指向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结论。
“双胎……竟是双胎……”
孙嬷嬷喃喃自语，腿一软，几乎瘫坐在炕沿上。
“这......这哪里是天大的恩典，这分明是……是架在咱们脖子上的铡刀啊！”
钱嬷嬷额上也渗出了冷汗：
“寻常百姓家，双胎是福气，是喜庆！可这是天家！是紫禁城！若都是公主或许还好，若是两位皇子……”
她的话没说完，但两人心里同时浮现出那些宫里老人私下传的、关于前朝双生皇子“去一存一”的阴森旧闻。
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寒颤，从脚底凉到头顶。
孙嬷嬷又怕又怒，一股怨气直冲上来，忍不住低声骂道：
“内务府那群杀才，黑了心肝的东西！竟将这等烫手的山芋，硬塞到咱们两个外头来的老婆子手里。
他们定是知道先前那两位病得蹊跷，不敢再让宫里相熟的嬷嬷沾手。
才从外头抓了我们两个不知根底的来顶缸。
这是把咱们往火坑里推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钱嬷嬷强自镇定，但微微发抖的手暴露了她的恐惧。
“咱们的身家性命，如今已和里头那位贵人、和她肚子里那两位小祖宗捆在一处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们方才在温珞柠面前不敢流露分毫。
只能强撑着说“胎位极正、大小适中”的吉利话，将那惊天的发现死死按在心底。
厚重的赏赐此刻回想起来，非但不能让她们安心，反而更像是一道买命钱，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咱们……咱们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孙嬷嬷六神无主地问道。
钱嬷嬷眼中闪过一抹历经风浪后的老练：
“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了。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这张老脸豁出去，拼尽毕生所学，务必求一个母子平安！
只有贵人平安产下皇嗣，咱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若中途有半分差池……
无论原因是天意如此，还是有人暗中作梗，你我，以及宫外的儿孙亲族，都必死无疑，绝无幸理！”
另一边，两位嬷嬷不知道的是。
仅一墙之隔的霁月轩寝殿内，温珞柠主仆几人，同样心弦绷紧。
她们几乎能肯定，以钱、孙二人揉按探查时那老道精准的手法和不经意间交换的凝重眼神，定然已隐约察觉她腹中并非单胎。
双生之胎的腹部形态、胎动范围乃至宫高腹围，与单胎总有难以完全掩饰的细微差别。
这些绝瞒不过真正经验丰富的眼睛和手。
这两位嬷嬷选择隐瞒不提，或许是出于谨慎，不敢在毫无凭据时妄言天家子嗣，或许是怕一语成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又或许……是受了谁的暗示，暂且按下不表，静观其变。
不过，无论原因为何，这暂时的、心照不宣的沉默，对温珞柠而言，并非全然是坏事。
真相未被挑明于台面之上，便仍有一丝在暗处转圜操作的余地。
若是过早地将“双生之胎”之事暴露于六宫众目睽睽之下，无疑会成为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或明或暗攻击的靶子。
她此刻更需要的是绝对的稳妥和万全的准备，而非仓促地将所有底牌亮出。
尽管温珞柠主仆并未全然信任这两位新来的嬷嬷。
但人既已住进长杨宫，且小福子多方打探，暂未发现她们与宫中其他势力有何可疑接触，或传递消息的渠道。
眼下情势紧迫，产期迫在眉睫，也只能选择暂且相信。
一面以厚赏稳其心，一面以严威慑其志，更需十二分的警惕暗中严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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