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检委临时办公室的百叶窗半掩着，九月末的秋阳透过缝隙，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温和春指尖交叉放在桌案上，目光落在对面坐立不安的花途身上，语气沉肃得没有一丝波澜：“花途，有件事，我需要跟你说明。为了保证调查的公正性，也为了规避不必要的舆论风险，我建议你，和峤宇公司的宋峤暂时保持距离，至少在我们调查结束前，不要再有任何的私人往来。”
这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花途头顶，他整个人猛地一僵，连呼吸都滞了半拍。原本微微前倾的身体瞬间坐直，眼睛瞪得老大，满是猝不及防的惊愕，几乎是失声追问：“温组长，你说什么？”花途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岔了，不敢置信的重复问道。
温和春抬手朝他轻轻招了招手，示意他别激动，冷静下来听他说。
“为什么呢？宋峤只是我女朋友，这和调查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手指死死攥着裤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好端端的，调查组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要求，上一次找他谈话，不是还好好的吗？要和宋峤分手？这无异于凭空给他和宋峤之间，横亘了一道冰冷的鸿沟。
温和春看着他眼底翻涌的不解与焦灼，沉默片刻，伸手从桌角拿起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缓缓推到花途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花途狐疑地伸手拿起信纸，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目光就被标题上那行刺眼的字狠狠攫住——《关于杭科院总体设计师院长花途利用职权为宋峤谋私的举报信》。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猛地急促起来，目光飞快地扫过内容，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转瞬间他就怒不可竭，脸色涨红，他嗖的一下站起来，愤怒的一巴掌把那张纸拍在办公桌上，“这纯粹是污蔑！”花途猛地抬起头，眼底红得吓人，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意，“这些都是凭空捏造的！峤宇科技是凭他们的技术方案和优质产品中标，当时评审组还有有三位院士坐镇评审，我根本就没有参与招标。”
“我知道这大概率是污蔑。”温和春看着他激动愤怒的样子，又和颜悦色的朝他招招手示意坐下，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无奈，“花途，你先冷静听我说，眼下崔明山的案子还没了结，你作为他的门生，本就处在风口浪尖。这封举报信一递上来，你和宋峤的关系，你和峤宇科技的合作，就都成了别有用心之人攻击你的把柄。”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语气添了几分严肃：“纪检委已经决定，抽调专人成立核查小组，彻查近一年来杭科院与峤宇合作的所有合同细节，从项目立项、招标流程到资金往来、技术对接，每一个环节都要刨根问底，不留任何死角。”
这话一出，花途的身子晃了晃，脸色更白了。他当然清楚，这样的彻查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对他和宋峤情感的考验，更是对峤宇声誉的一场硬仗，稍不注意就会被人钻了空子，一盆污水当头而来。
温和春的目光锐利地看向花途，一字一句道：“花途，我要你明白的是：纪检工作讲究避嫌。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俩走得越近，流言就越盛，不仅会影响崔明山案子的调查进度，更会把宋峤和她的公司拖进泥潭。现在媒体本来就聚焦在我们杭科院的调查上，又新出了这封举报信，我们都要更加小心应付才不会扩大影响。你明白的，在现在这个信息化的社会，舆论的压力，足以毁掉一家正在上升期的科技公司，你女朋友也会受到深深的伤害，这个后果，你愿意看到吗？”
最后一句话，像重锤般狠狠砸在花途的心上。办公室里瞬间陷入死寂，窗外的风声穿过窗缝，带着秋末的凉意，拂过他冰凉的指尖。他低着头，看着信纸上那些恶意满满的文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烫，却硬是逼回了那股酸意。
脑海里乱糟糟的，全是要怎么跟宋峤解释的画面。他想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告诉她，这都是无稽之谈，举报信上的内容全是假的；想抱着她，跟她说纪检委要彻查合同的事，让她别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想跟她商量，暂时的分离只是权宜之计，等风波过去，他们就能像从前一样。
可这些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想象得出宋峤听到“分手”时的眼神，那样的错愕、委屈，甚至可能是失望——她那么骄傲，那么相信他们的感情，怎么会接受这样毫无预兆的割裂？他要怎么开口，才能不让她觉得，这是他在逃避，在推开她？
花途走出纪检委办公室的门，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明灭，惨白的光映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显得他眉目间的颓败。他抬手扶住冰凉的墙壁，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刚才那封举报信上的字字句句，还有温和春那句“宋峤也会受到伤害”的话，像是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四肢百骸。
秋风卷着落叶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钻进来，吹得他单薄的衬衫下摆猎猎作响，也吹得他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电梯口的，只记得双腿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带着千斤的重量。旁边传来同事们的说笑声，那些往日里熟悉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格外刺耳，像是在嘲讽他的狼狈。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脸埋进掌心，温热的湿意从指缝间溢出来。脑海里反复闪过宋峤的笑脸，闪过她靠在他怀里说“我们一起面对所有风雨”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原来，有些风雨，连并肩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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