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时间，凌晨两点。
苏黎世儿童医院，三楼307病房外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监控摄像头的红灯在黑暗中规律地闪烁。陆明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里攥着已经发烫的手机，屏幕上是那个瑞士银行账户的页面——五百万美金，刚刚到账。
数字真实得刺眼。
他闭上眼睛，能听到病房里女儿轻微的呼吸声，还有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七年了，从他抱着高烧昏迷的陆小雨冲进医院那天起，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两个目标——赚钱，治好女儿的病。
为此，他脱下军装，洗掉荣耀，成了黑暗中的“医生”。用手术刀救人，也用手术刀杀人。他不问目标是谁，不问原因，只问价格。因为每一次出诊，都是小雨活下去的希望。
但这一次，不一样。
顾宴查到了小雨，查到了账户，甚至……查到了他的过去。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比他想象中更危险，也更……可怕。
手机震动，新的消息。
“钱收到了吗？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发件人：顾宴。
陆明轩盯着那条消息，很久很久，才回复：
“你想怎么谈？”
“视频。现在。”
十秒后，视频邀请弹了出来。
陆明轩接通，屏幕里出现顾宴的脸。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锐利得像刀锋。背景是一间书房，应该是他在瑞士的临时住所。
“陆明轩，”顾宴开门见山，“五百万是定金。如果你放了我爷爷，我再付五百万，并且……安排全世界最好的遗传病专家，给你女儿会诊。”
陆明轩沉默。
“你不信？”顾宴挑眉，“我可以现在就联系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史密斯教授，他是全球遗传病领域的权威。如果他肯接手，你女儿的病……至少有百分之三十的治愈率。”
百分之三十。
这个数字，像一道光，刺破了陆明轩心里积压七年的黑暗。
他为了百分之一的希望杀过人，为了百分之五的希望出卖过灵魂。而百分之三十……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概率。
“你……怎么保证？”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我保证不了。”顾宴实话实说，“但我可以保证——如果你不放人，你女儿会死。不是病死，是……被你的雇主灭口。”
陆明轩的心脏猛地一缩。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的雇主不会让你活着。”顾宴冷冷道，“你知道太多秘密了，而且……任务失败了。对一个杀手来说，失败等于死亡。何况，你还被目标家属抓住了把柄。”
他顿了顿。
“就算你杀了我爷爷，拿到了尾款，你以为……你能带着钱和女儿全身而退？陆明轩，你太天真了。你的雇主会派人追杀你，直到你们父女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陆明轩的手在发抖。
因为他知道，顾宴说的是真的。
干这一行七年，他见过太多“任务完成”后被灭口的同行。雇主们不会留下活口，不会留下隐患。
“所以……”他艰难地开口，“你要我背叛雇主，投靠你？”
“不是投靠，是交易。”顾宴纠正，“你放了我爷爷，我救你女儿。之后，你带着女儿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甚至可以帮你……洗白身份。”
重新开始。
这四个字，像毒药，侵蚀着陆明轩最后的防线。
他累了。
真的累了。
七年，每天活在刀尖上，每天担心女儿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他想要正常的生活，想要女儿能像普通孩子一样上学、玩耍、长大……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最终说。
“你只有十二个小时。”顾宴看了一眼时间，“中国时间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如果我爷爷没安全回来，交易取消。而且……我会让你和你女儿，付出代价。”
他说得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寒意。
陆明轩知道，这不是威胁，是……预告。
顾宴有那个能力。
“十二个小时后，我给你答复。”他挂断了视频。
走廊重新陷入黑暗。
陆明轩靠在墙上，看着病房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灯光，心里像有两个人在撕扯——
一边是职业道德，一边是女儿的生命。
一边是雇主的威胁，一边是顾宴的承诺。
他该选哪边？
中国时间，清晨六点。
城郊一处废弃的仓库里，顾鸿峥被绑在铁椅子上，身上盖着一条破旧的毛毯。虽然受了伤，但意识清醒。
仓库门打开，陆明轩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医疗箱。
“醒了？”他在顾鸿峥面前坐下，打开箱子，开始检查伤口。
顾鸿峥看着他，眼神平静。
“你女儿……怎么样了？”
陆明轩的手顿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猜的。”顾鸿峥说，“一个杀手，愿意接这种脏活，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有血海深仇，要么……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你和我无冤无仇，那只能是第二种。”
他顿了顿。
“而且，你检查我伤口时，动作很轻，像在对待……易碎品。这种习惯，只有长期照顾病人的人才有。”
陆明轩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她叫小雨，七岁，得了罕见遗传病。每年的治疗费……很贵。”
“所以你为了钱，什么都肯做？”
“对。”陆明轩没有否认，“只要她能活，让我做什么都行。”
顾鸿峥看着他，眼神复杂。
“你女儿知道……你做什么吗？”
“不知道。”陆明轩摇头，“她只知道爸爸是医生，经常出差。每次我回家，她都问我：‘爸爸，你救了几个病人？’”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说：‘很多。’她就会笑，说：‘爸爸真厉害。’”
顾鸿峥长长地叹了口气。
“陆明轩，你选错路了。”
“我知道。”陆明轩苦笑，“但我没得选。”
“不，你有的选。”顾鸿峥看着他，“现在，你就有选择的机会。”
陆明轩抬起头。
“顾宴找你了？”
“对。”顾鸿峥点头，“他开出的条件，比你的雇主……有诚意得多。”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他爷爷。”顾鸿峥笑了，“我了解他。他不会用威胁，不会用暴力，他会用……你最需要的东西，来打动你。”
陆明轩沉默了。
他确实被打动了。
五百万美金，顶级专家，重新开始的可能……每一样，都是他梦寐以求的。
但背叛雇主，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追杀。
“你在担心你的雇主？”顾鸿峥看穿了他的心思，“告诉我他是谁，也许……我能帮你。”
陆明轩犹豫了。
这是行规——绝不能透露雇主信息。
但女儿的脸，女儿的笑，女儿脆弱的呼吸……像魔咒一样，缠绕着他。
最终，他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顾鸿峥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他……”
“你认识？”
“认识。”顾鸿峥的眼神冷了下来，“而且……有仇。”
他顿了顿。
“陆明轩，如果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不仅可以保证你和女儿的安全，还可以……帮你报仇。”
“什么事？”
“反杀。”顾鸿峥一字一句地说，“用你‘医生’的方式，让那个人……‘自然死亡’。”
陆明轩的心脏狂跳起来。
反杀雇主？
这在行规里，是死罪。
但……
如果那个人死了，就没有人知道他的背叛，没有人会追杀他和女儿。
而且，顾鸿峥说得对——那个人，确实该死。
“你需要我……怎么做？”
顾鸿峥笑了。
“很简单。你只需要……打个电话。”
中国时间，上午十点。
城西某高档私人会所，顶层套房。
一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抽着雪茄。他叫赵志雄，顾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也是……陈建明背后的真正支持者。
十五年前，就是他指使陈建明，制造了顾长风的车祸。一个月前，也是他命令陈建明，除掉苏婉清。现在，还是他，雇佣了“医生”，要杀顾鸿峥。
他要的很简单——顾氏集团。
只要顾家死绝，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接管顾氏，成为新的掌权者。
手机响了。
是“医生”打来的。
赵志雄接起来，语气轻松：“陆医生，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陆明轩的声音很平静，“顾鸿峥已经死了，死因是……突发性心肌梗死。尸体在城郊仓库，需要处理吗？”
“不用。”赵志雄笑了，“让警察发现更好。一个七十岁的老人，突发心脏病去世，很合理。”
他顿了顿。
“尾款我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了。陆医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陆明轩顿了顿，“赵总，关于我女儿的治疗……”
“放心。”赵志雄打断他，“我已经联系了美国的专家，下个月就可以安排手术。只要你守口如瓶，你女儿……会好的。”
“谢谢赵总。”
电话挂断。
赵志雄满意地吐出一口烟圈。
一切都在计划中。
顾鸿峥死了，顾宴在国外，顾家……彻底完了。
接下来，只要召开董事会，以“稳定公司”为名，接管顾氏就行。
他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准备一下，明天召开临时董事会。另外，联系媒体，发布顾鸿峥‘病逝’的消息。记住——要低调，要自然。”
“明白。”
挂断电话，赵志雄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的城市，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这座城市，很快就是他的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对面的大楼里，陆明轩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耳机里，传来顾鸿峥的声音：
“确认目标位置了吗？”
“确认了。”陆明轩低声说，“顶层套房，一个人，没有保镖。”
“很好。”顾鸿峥顿了顿，“按计划执行。”
“明白。”
陆明轩收起望远镜，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金属盒子。盒子里是一支注射器，针筒里装着淡蓝色的液体。
神经毒素，高浓度。
注射后三秒内，会导致心脏骤停，尸检结果会是……猝死。
很干净，很专业。
就像他这些年，做的所有“手术”一样。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女儿的未来。
他戴上手套，检查了一遍注射器，然后走出房间，走向电梯。
电梯上行，停在顶层。
走廊很安静，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陆明轩走到套房门口，没有敲门，而是用特制工具，轻轻撬开了门锁。
门开了。
赵志雄背对着他，还在窗前欣赏风景。
陆明轩悄无声息地走近，举起注射器。
但就在针尖即将刺入赵志雄脖颈的瞬间，赵志雄突然转身，手里多了一把枪。
“等你很久了，陆医生。”
陆明轩的心脏骤然停跳。
“你……”
“你以为我这么好骗？”赵志雄冷笑，“顾鸿峥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而且……你账户里那五百万美金，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打的？”
他扣住扳机。
“陆明轩，你背叛了我。代价是……你和你女儿，都得死。”
陆明轩的脑子一片空白。
中计了。
赵志雄早就怀疑了，早就布好了局，等着他……自投罗网。
“现在，”赵志雄的枪口对准他的眉心，“告诉我，顾鸿峥在哪儿？还有……顾宴在哪儿？”
陆明轩沉默。
他在计算——如果现在动手，有多少胜算？
答案是……零。
赵志雄的枪已经抵住了他的头，只要扣动扳机，他就死了。而女儿……也会死。
“我数三声。”赵志雄的声音很冷，“三，二……”
“等等。”陆明轩开口，“我告诉你。”
赵志雄笑了。
“这才对。”
“顾鸿峥在……”陆明轩顿了顿，“在你身后。”
赵志雄一愣，下意识回头。
但身后什么也没有。
上当了！
他立刻转回来，但已经晚了。
陆明轩的注射器，精准地刺进了他的脖颈。
淡蓝色的液体，全部推入。
赵志雄的眼睛瞬间瞪大，他想扣动扳机，但手指已经不听使唤。三秒后，他轰然倒地，瞳孔扩散，心跳停止。
死了。
干净利落。
陆明轩喘着气，看着地上的尸体，浑身发抖。
他杀人了。
又一次。
但这一次，是为了……活下去。
耳机里，顾鸿峥的声音响起：
“做得好。现在，立刻离开那里。你女儿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接了。一个小时后，你们在机场汇合。”
陆明轩点头，迅速清理现场，然后离开了套房。
走廊依然安静，没有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顾氏集团第二大股东，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中国时间，中午十二点。
顾宴坐在瑞士的临时住所里，盯着墙上的时钟。
十二点整。
手机响了。
是猎犬打来的。
“顾少，老爷子……安全了。”
顾宴的心脏猛地一跳。
“真的？”
“真的。”猎犬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释然，“赵志雄死了，老爷子现在在医院，伤不重，休养几天就好。另外……陆明轩和他女儿，已经上飞机了。目的地是加拿大，新的身份，新的生活。”
顾宴长长地舒了口气。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爷爷……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猎犬顿了顿，“让你回来，接管顾氏。”
顾宴沉默了。
接管顾氏。
这意味着，他要结束在瑞士的“假期”，回到那个充满阴谋和杀戮的地方，承担起……他该承担的责任。
但他没有犹豫。
“好。我明天就回去。”
挂断电话，顾宴看向窗外。
阳光很好，雪山在蓝天下泛着银光。
一切都结束了。
陈建明被抓，赵志雄死了，外祖父和外婆在瑞士安度晚年，爷爷安全了……
而他，也该……回家了。
“顾宴。”林晚走过来，握住他的手，“都结束了？”
“嗯。”顾宴点头，“结束了。”
“那我们……”
“回国。”顾宴看着她，“林晚，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林晚笑了。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顾宴抱住她，紧紧地。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很踏实。
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经历了这么多背叛，经历了这么多黑暗……他终于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权力，不是财富，不是仇恨。
是爱。
是那些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人，是那些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林晚，”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等回国后，我们……结婚吧。”
林晚愣住了。
然后，眼泪掉了下来。
“好。”
窗外，阳光灿烂。
而他们的未来，也像这阳光一样——
明亮，温暖，充满希望。
顾氏集团总部，顶楼会议室。
临时董事会正在召开。
顾宴坐在主位，穿着深灰色西装，神色沉稳。他身后的大屏幕上，显示着顾氏集团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聚焦实体经济，扶持中小企业，重建企业文化。
台下，董事们面面相觑，有人质疑，有人观望，但更多的是……敬畏。
三个月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还只是个“纨绔子弟”。三个月后，他扳倒了陈建明，清除了赵志雄，稳住了股价，甚至……让顾氏的声誉不降反升。
“各位，”顾宴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议室，“从今天起，顾氏将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干净、透明、有担当的时代。”
他顿了顿。
“我不会让顾氏，再成为某些人谋私利的工具。也不会让顾家，再成为阴谋和杀戮的战场。”
“我要让顾氏，成为真正对社会有价值的企业。要让顾家，成为真正……有温度的家庭。”
台下响起掌声。
虽然还有些人心里不服，但大势已定。
会议结束，顾宴走出会议室。
走廊里，林晚正等着他。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但气质出众，眼神清澈。
“怎么样？”她问。
“一切顺利。”顾宴牵起她的手，“走吧，爷爷在等我们吃饭。”
两人走进电梯。
电梯下行，顾宴忽然开口：“林晚，下个月……武馆要重新开业了吧？”
“嗯。”林晚点头，“爷爷说，要办得热闹一点。”
“那……”顾宴看着她，“等武馆开业那天，我们……把婚礼也办了吧。”
林晚愣住了。
“在武馆……办婚礼？”
“对。”顾宴点头，“在武馆，在爷爷面前，在所有亲朋好友面前……我要堂堂正正地娶你。”
林晚的眼眶红了。
“好。”
电梯到达一楼，门打开。
外面阳光正好，人来人往。
顾宴牵着林晚的手，走出大楼，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湛蓝，清澈，没有一丝阴霾。
就像他们的未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对面大楼的顶层，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拿着望远镜，看着他们。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目标确认。顾宴，林晚。”
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继续监视。等命令。”*
“是。”
男人收起望远镜，消失在楼顶。
而顾宴和林晚的车，已经驶入车流，消失在街道尽头。
阳光依旧灿烂。
但有些阴影，从未真正消失。
有些人，从未真正放弃。
这场战争——
也许，从未真正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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