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在空旷幽闭的溶洞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但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这里没有日月,只有那一瓶又一瓶仿佛永远吸不完的黑水。
起初,张玄远还能饶有兴致地盯着那青霓瓶瓶口的灵光吞吐,算计着每一瓶毒水在黑市上能换多少灵石。
但这股子兴奋劲儿在第三天就磨没了。
到了第一个月,这就成了单纯的苦役。
洞里的湿气重得能拧出水来,哪怕运起灵力护体,那股带着腐蚀性的阴寒还是往骨头缝里钻。
“换手。”
张玄远嗓音沙哑,把手里那个看似不起眼、实则重若千钧的陶瓶递了出去。
张乐乾接过瓶子,老头子的手有些抖,不是怕,是累的。
这一把年纪还要遭这份罪,确实难为他了。
青禅则蜷缩在远处的岩石上打坐回气,脸色苍白得像鬼。
一百二十天。
整整四个月,他们像三个守着磨盘的驴,轮流对着这潭死水发劲。
当最后一缕墨绿色的毒液被吸入瓶中,露出底下黑得发亮的淤泥时,张玄远没有任何欢呼的冲动。
他只觉得两只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酸胀得连抬一下都费劲。
但这活儿还没完。
水干了,泥还在。
那泥里不知埋了多少年的蛇粪和毒液沉淀,才是真正的剧毒之源。
“让人下来吧。”张玄远靠在岩壁上,从怀里摸出一粒辟谷丹,像嚼干粮一样嚼得嘎嘣响,“告诉那帮凡人壮丁,工钱翻倍。死了的,抚恤金给足三倍,家里若有适龄的孩子,下一次家族测灵大会可以直接进内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很快,溶洞里就热闹起来了。
几十个赤着上身、裹着厚厚油布围裙的壮汉扛着铁锹和箩筐进了场。
他们不是修士,甚至连武者都算不上,只有一身力气和想给家里挣条活路的狠劲。
张家那几个练气期的子弟也没闲着,一个个捏着鼻子,手里扣着“驱邪符”和“火球术”,死死盯着烂泥里可能窜出来的漏网之鱼。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搬运的号子声。
一个壮丁脚下一滑,踩进了一个看似坚实实则松软的泥坑。
那泥像是有生命一样,瞬间没过了他的膝盖。
没等旁边的修士出手,那壮丁的整条小腿就像是被扔进滚油里的肥肉,瞬间冒起黑烟,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露出惨白的骨头。
“拉住!”
张玄远一步跨出,手里的长鞭卷住那人的腰,猛地往回一扯。
人是救上来了,腿废了。
那汉子疼得晕死过去,脸色青黑,显然毒气攻心。
周围的壮丁动作明显僵了一下,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里蔓延。
张玄远没说话,只是走过去,往那汉子嘴里塞了一颗解毒丹,然后冲旁边的管事点了点头:“抬下去,按刚才说的规矩办。剩下的,继续。”
他的声音很冷,没带什么感情。
这时候不能讲妇人之仁。
家族要起势,要资源,就得有人流血流汗。
今天是这些凡人,明天可能就是他们这些修士。
这世道,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
清理工作持续了半个月。
那种烂泥腐臭的味道,把张玄远熏得哪怕出了洞,闻着香炉里的檀香都觉得是一股子臭味。
直到最后一筐烂泥被运出去暴晒焚烧,原本那个阴森恐怖的毒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干干净净的深坑。
坑底是灰白色的岩层,虽然还有些许残留的毒性,但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十四叔,真要在这里种那个?”
青禅站在坑边,手里捧着一个玉盒,眼神有些迟疑。
这地方阴气太重,怎么看都不是个福地。
“阴极阳生,但这还不够,这里是‘绝阴之地’。”张玄远跳下深坑,脚底板踩在坚硬的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普通的灵谷种不活,但‘玄幽草’就喜欢这种鬼地方。这一茬种下去,不用怎么打理,三年就能收割。那是炼制‘回阴丹’的主药,在鬼修和魔修那边是硬通货。”
他一边说,一边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块下品灵石,按照八卦方位,精准地嵌在岩石的缝隙里。
这是一个简易的“聚阴锁灵阵”。
不是为了驱散阴气,而是要把这地脉里残存的阴寒之气锁住,别让它散了。
“放水。”
随着张玄远一声令下,远处临时截断的地下暗河闸口被拉开。
清冽的河水顺着新修的石槽奔涌而下,冲击在坑底,溅起白色的水雾。
原本干枯的深坑再次被填满,只是这一次,水是活的,清的。
张玄远接过青禅手里的玉盒,打开,里面是几百颗黑漆漆、像老鼠屎一样的种子。
他随手一扬,那些种子落进水里,顺着水流钻进了岩石缝隙。
紧接着,他又取出一个巨大的鱼篓。
“哗啦——”
几百尾巴掌大小、身上带着红黄蓝三色条纹的鱼苗跃入水中。
这是“三彩灵鱼”,一阶下品,没啥攻击性,就是肉质鲜美,而且最关键的是,这种鱼能吞噬水中的杂质和微量毒素,拉出来的鱼粪却是滋养玄幽草的上好肥料。
本来是个死循环的毒地,硬是被张玄远这一套组合拳,改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资源点。
水波荡漾,几尾灵鱼欢快地摆着尾巴,钻进了岩石深处的阴影里。
张玄远站在岸边,背着手,看着这片焕然一新的水潭。
没人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其实是一座正在不断生钱的金矿。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只要给它时间,这里产出的资源,足够养活半个张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终于散尽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
这种感觉,叫希望。
“走吧。”
张玄远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向洞外走去。
既然家里的底子打好了,那个“借”来的青霓瓶也装满了。
满满几十瓶浓缩的蛟毒和蛇毒,那是足以毒死筑基后期修士的大杀器。
他摸了摸怀里的储物袋,那里面还有一张这几个月前就发出去的传音符回执。
算算日子,青阳坊市的那位炼器大师,应该已经把他要的东西做好了。
那是用这条毒蛟身上最毒的毒囊,和那根最坚硬的脊骨炼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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