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提着那份“最后的晚餐”离开了，关门声不重，却像一块小石头，投入林淑慧心湖，漾开圈圈无声的涟漪。客厅里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先前忙碌拍摄时的那点暖意，似乎也随着李立的离开而悄然消散。
金晶最先打破寂静，她重重地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引得林淑慧和苏曼都看向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妈一来准没好事！”
少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委屈，眼眶微微发红，“她凭什么啊？凭什么丽华舅妈住得好好的，她来插一脚，就要人家搬走？她是不是就见不得别人安稳？见不得外婆您有点事做，有点人陪？”
她的话语像连珠炮，充满了对母亲陈雪霸道干预的不满，以及一种更深层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完全明晰的恐惧——恐惧母亲那无形的手，总是能轻易打乱她所珍视的、外婆家这方小天地的平静秩序。她觉得自己对不住丽华舅妈，对不住秀芬姨婆，更对不住外婆和苏曼阿姨，仿佛母亲的“恶行”，她也背负了一份。
林淑慧看着外孙女激动的样子，心里那点空落感被心疼取代，她叹了口气：“晶晶，别这么说你妈妈。她……她可能也是觉得这样对大家都好。”这辩解有些苍白，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好什么好！”金晶梗着脖子，“她就是自私！只考虑她自己觉得对的，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外婆无可奈何的神情，终究是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气鼓鼓地扭过头，盯着窗外渐浓的夜色，独自生着闷气。她知道自己没资格，也没胆量去质问母亲，这种无力感让她更加烦躁。
苏曼将相机小心收好，走到客厅中央，目光扫过神情低落的祖孙二人。她脸上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反而带着一种意料之中的平静。
“林姨，晶晶，其实这件事，早晚都会来的。”她看向林淑慧，“丽华不可能一直在婆家坐月子，我们帮忙给她做菜，本身就是一个临时性的‘项目’。现在只是这个项目提前十天结束了而已。”
她走到林淑慧身边，语气变得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所以，这对我们‘林阿姨的暖心厨房’来说，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林淑慧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新的开始？”
“对。”苏曼点头，“之前，我们拍摄的由头是‘为邻居产妇准备营养餐’，有具体的故事线。现在，这个具体的故事告一段落了，但‘林阿姨的暖心厨房’这个品牌不能停。我们需要转向，把焦点更集中在你身上，林姨。”
她顿了顿，观察着林淑慧的反应，继续解释道：“聚焦你的手艺，你的生活智慧，你对待食材和生活的态度。我们可以策划新的主题，比如‘记忆中的老味道’、‘时令家常菜’、甚至结合你的手工，做‘美食与手作的温暖对话’。内容一样可以很丰富，而且，更纯粹地属于你。”
苏曼顿了顿，语气更加认真：“至于食材的费用，林姨，您完全不用操心。之前是因为帮李家，算是特殊情况。从现在开始，所有拍摄用的食材，都由我来负责。您只需要像往常一样，挑选您想做的，用心烹饪就好。这是我们内容创作的必要成本。”
林淑慧听着苏曼条理清晰的话，心里的迷茫被驱散了一些，但另一种不安又浮现出来。“这……这怎么行？总让你出钱……”
“林姨，”苏曼打断她，笑容真诚，“我们是在共同做一件事，而且是一件很有希望的事。前期投入是正常的。等以后我们的账号有了收益，我们还要谈分成，好吗？现在，您就安心当我们的主心骨，首席美食官。”
她巧妙地将“付出”转化为“共同事业”，减轻了林淑慧的心理负担。
苏曼又看向还在赌气的金晶，语气轻松地说：“晶晶，你也别生气了。你看，你妈妈虽然让丽华舅妈回去了，但她也间接帮我们‘林阿姨的暖心厨房’完成了一次转型嘛。而且，”她朝厨房努努嘴，“你外婆的手艺，以后可是专供你这个宝贝外孙女了。你不是总说学习累，要吃点好的补补吗？以后你外婆更能专心给你研究美食了。”
金晶闻言，撇了撇嘴，脸色稍霁，但嘴上还不肯服软：“……哼。”
不过，她立马察觉到自己的坏心情源于妈妈，而这坏心情没有任何理由殃及苏曼阿姨。并且，苏曼阿姨刚才和外婆说的话，她是有听在耳中润在心里的，打心眼里，她佩服苏曼阿姨的举重若轻和应机而变。
心念至此，金晶脸上也微微发烫，以认错的腔调唤了声：“苏阿姨……”
苏曼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摆摆手，让她别再说。
林淑慧看着苏曼三言两语就安抚了金晶，又为自己指明了方向，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一只灵巧的手轻轻理顺了。
是啊，李家不需要她帮忙了，但她的人生并没有就此停摆。她还有这个和苏曼一起搭建起来的小小“事业”，虽然前途未卜，却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被尊重和被看见的价值感。更重要的是，她还有晶晶。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那些失落和怅然都压了下去，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温和。
“小曼说得对。”她站起身，走向厨房，“日子总得过下去。帮李家是情分，现在情分暂时尽了，咱们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她看了看料理台上还剩下的一些食材，对金晶说：“晶晶，以后就不再在乎别人想吃什么了，你说想吃什么，外婆就做什么。小曼，你也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就当……反正，跟你说的一样，今晚过后，我们就要不一样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雨后的平静与坚韧。
苏曼笑着应道：“好啊，我本来就不打算走，哈哈哈。”
金晶打心底里喜欢这样的氛围，她从沙上弹起来，去厨房帮外婆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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