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走进阶梯教室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支红笔。
耳钉有点温，不是发烫，是那种刚用过能力后的余热。他知道这感觉还能撑一会儿，三次机会没用完，但不想再轻易触发。共情不是万能钥匙，尤其是面对谢云舟这种老狐狸。
他昨晚刚在手术室里替他主刀取栓，今天一早对方就躺在病房里装昏迷，现在人却站讲台上了，白大褂照旧皱得像咸菜，领带歪到耳朵边，手里端着个泡面桶，吸溜一口，抬头扫了全班。
“今天我们不讲课本。”
他把泡面放在讲台上，汤汁晃出来一滴，落在教案上。
“我出一道题，谁答得出，期末免考。”
底下一片哗然。
苏璃坐在第一排，手里捏着半块提拉米苏，听见这话抬了头。她没翻书，也没动笔记，只是看着谢云舟。这人平时连作业都懒得收，今天突然搞突击考核，明显是冲着谁来的。
顾临渊往黑板前走了两步。
谢云舟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心脏第十七节神经束与冠状动脉重建存在矛盾路径，现有临床方案中，如何规避术后迷走神经张力失衡导致的心律崩溃？给出解法，附依据。”
没人说话。
这题根本不在教学大纲里，属于那种论文答辩才会逃出来的压箱底难题。有人开始低头翻文献，有人直接掏出手机搜关键词。
苏璃咬了口提拉米苏，奶油沾在嘴角。
顾临渊闭了眼。
一秒，两秒。
他想起昨夜手术台上谢云舟的脸——青紫、嘴唇发乌，监护仪警报响成一片。但他记得更清楚的，是老师批改他论文时的样子。红笔划掉一个答案，眉头皱成疙瘩，自言自语：“这种解法……会害死人。”
就是这句话。
情绪共鸣反馈——触发。
一瞬间，他“看”到了谢云舟脑子里的画面：一张试卷，某个学生写了主流重建术加抗凝剂方案，被红笔狠狠打叉。旁边批注：“忽略副交感反馈环路，术后48小时内心源性猝死率上升37%。”
他睁眼，拿起粉笔。
第一笔，红色。
“标准方案错在只盯着血管通不通，没管神经稳不稳。”他写，“术后心律失常不是意外，是必然。”
黑板上出现一行字：
【主流术式漏洞：未纳入迷走神经张力动态模型 → 术后心源性猝死风险+37%】
底下有学生小声念出来，一脸震惊。
顾临渊换蓝笔。
“参考商管冗余路径设计。”他说，“既然单一路线扛不住压力，那就加一条备用通路。”
他在黑板上画出双供血系统结构图，标注分流阀位置和神经反馈监测点。
“术中植入微型传感器，实时监控迷走神经活性，一旦波动超标，自动启动侧支循环供血，相当于给心脏装个‘备胎电源’。”
有人忍不住问：“这算医学还是工程？”
“算活命。”顾临渊说。
全班安静。
苏璃手里的提拉米苏快化了，奶油往下滴，她都没察觉。
顾临渊最后抽出黑笔。
他背对着教室，一笔一划写下去。
【给某个总在实验室偷吃提拉米苏的笨蛋。】
粉笔灰簌簌落下。
三秒后，哄堂大笑。
有人拍桌子，有人捂嘴憋笑，后排一个男生直接喊出声：“苏主席你也藏不住了！”
苏璃猛地回神，手一抖，提拉米苏“啪”地掉在裙摆上，黄奶油晕开一大片。
她没动，也没抬头，只是盯着黑板上的那句话。
顾临渊转过身，靠在黑板边缘，银灰色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眼睛。左耳的蓝宝石耳钉反着光，一闪。
谢云舟坐在教师席，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盯着黑板看了很久。
他没笑，也没批评，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白大褂口袋——那里常年别着一支红笔，此刻正静静躺着。
“你从哪知道我喜欢吃提拉米苏？”苏璃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整个教室都听得到。
顾临渊歪头：“你上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在实验楼b区冰箱拿走最后一块提拉米苏。那天我正好去借离心机。”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天你穿了条白裙子，回来的时候右下角有奶油渍。而且——”他顿了顿，“你放回去的保鲜盒盖子没扣严。”
苏璃愣住。
有人小声嘀咕：“这人是装了监控回放吧？”
谢云舟咳了一声，全场安静。
“你的双解法。”他说，“传感器部分，材料生物相容性怎么解决？”
顾临渊答：“用可降解纳米膜包裹，七天内自动分解，避免二次手术取出。”
“供电呢？”
“压电材料，靠心跳动能充电。”
“万一信号干扰？”
“加密传输，绑定患者生物电特征，仿冒无效。”
谢云舟不再问。
他慢慢合上教案，站起来，把泡面桶扔进垃圾桶，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停了一下。
“下周全国医学模拟赛。”他说，“代表队缺个替补，你来。”
说完，走了。
教室里静了几秒。
然后炸了。
“卧槽！谢教授亲自点名！”
“替补？我看是要当主力吧！”
“顾临渊这波是直接封神了啊！”
顾临渊没动。
他站在原地，手里三色笔转了一圈，插回口袋。
苏璃低头擦裙子上的奶油，动作很慢。她没再看黑板，也没看他，但耳尖有点红。
有人问：“你刚才写的那个‘笨蛋’，到底指谁？”
顾临渊笑了下：“你觉得呢？”
那人还想问，唐小满突然从后门探头，举着手机：“直播开始了！快看论坛！#顾临渊课堂暴打教授题#已经冲上热搜第三！”
没人动。
所有人都还在看着讲台。
顾临渊站在光里，背挺得很直。他没走下讲台，也没收拾东西，就像昨天在手术室那样，钉在原地。
他知道谢云舟这题不是考知识。
是考胆量，是考底气，是考你敢不敢在他眼皮底下，重新定义什么叫正确。
他也知道，那道异常脑电波的事还没完。
医院里的远程接入记录、被修改的后台日志、林语柔掉落的发卡……这些事都压着，没爆。
但现在不重要了。
他刚用三色笔，在黑板上划出了自己的地盘。
红的是破绽，蓝的是出路，黑的是玩笑话，也是暗号。
苏璃终于抬起头。
她看着他，轻轻说了句：“谢谢你的建议。”
“哪个？”
“关于传感器的那个。”
“不客气。”他说，“下次别把盒子盖子留缝了。”
她抿嘴，没反驳。
顾临渊走下讲台，经过她身边时，脚步没停。
但他左手在口袋里，悄悄按了一下耳钉。
温的。
能力还在。
今天还能用两次。
他走到教室后门，拉开门。
外面走廊阳光刺眼。
他眯了下眼，抬脚走出去。
身后，苏璃低头翻开笔记本，发现一页纸上写着：
【提拉米苏配红茶更好，糖少点。】
字迹熟悉。
她手指一顿。
抬头看向门口。
人已经不见了。
只有黑板上的那句话还留在那里。
【给某个总在实验室偷吃提拉米苏的笨蛋。】
粉笔灰正缓缓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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