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时，顾临渊正盯着笔记本上那行字——“实验室，助教班次调整异常”。
他没抬头，手指在三色笔间切换，红笔圈出排班表里三个连续的凌晨两点登录记录。操作账号是张维，医学部三年级助教，平时申报的工作时间是早八到晚五。
这人从不加班。
顾临渊把笔放下，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眼底发青，手里抱着一叠纸质报告。
“顾学长，昨晚的数据初筛完成了。”张维声音有点抖，“我……顺路送过来。”
顾临渊接过文件，指尖碰到对方手背的瞬间，左耳耳钉突然发烫。
情绪共鸣反馈启动。
画面冲进脑海：医院病房，呼吸机滴滴作响，床上躺着个瘦弱的女孩，脸色苍白。医生站在床边说：“再不手术，只剩三个月。”
张维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涌来。
顾临渊稳住呼吸，共情持续三秒后结束。
他知道了两件事：第一，张维妹妹重病，急需手术费；第二，在共情过程中，他的大脑自动同步了一套高阶贝叶斯统计模型——这是张维为了计算医疗费用趋势，自学多年才掌握的技术。
这套模型比课题组现用的分析工具精准得多。
“辛苦了。”顾临渊把报告夹好，“最近压力挺大？”
张维猛地抬头，眼神慌乱：“没……没有。”
“早点休息。”顾临渊关上门，回到电脑前。
他调出服务器日志，确认张维连续三晚都在凌晨两点登录系统，修改实验数据。改动幅度极小，伪装成系统备份错误，但方向一致——所有关键指标都被轻微上调。
这不是失误。
是人为美化结果。
顾临渊打开私人终端，将共情获得的贝叶斯模型嵌入自己的数据还原程序。他不需要破解密码，只需要利用概率路径树，从服务器残留的缓存碎片中重建原始数据。
程序运行起来，进度条快速推进。
十分钟后，97%的数据复原完成。
他对比新旧版本，发现多组数值被系统性调整了0.8%到1.2%。这个区间很危险，刚好卡在“显着有效”的发表阈值边缘。
改得不多不少，正好能过审，又不会引起怀疑。
太专业了。
这不是张维一个人能想出来的操作。
有人在背后指导他造假。
门又被推开一条缝。
程野探头进来，手里拎着两瓶运动饮料：“还不睡？你眼圈比我家布偶猫还黑。”
顾临渊没说话，把复原后的数据投影到墙上。
程野凑近看：“这啥？数字跳舞？”
“看看这些波动。”顾临渊指着几组曲线，“像不像被人精心‘打扮’过？”
程野挠头：“我不懂统计，但这节奏……跟打假球似的，太整齐了。”
顾临渊点头。
正常实验数据会有随机起伏，不可能每组都刚好高出一个固定比例。这种“整齐”，恰恰暴露了人为干预的痕迹。
“你什么时候学会看数据了？”
“打篮球的都知道，真投进的球，弧线不会完全一样。”程野喝了一口饮料，“每次出手都有微差。你把这些当成投篮记录，就明白了——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假的。”
顾临渊盯着屏幕，脑子里闪过张维刚才的表情。
那个人不是坏人。
是被逼的。
他正要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
信号被屏蔽了。
实验室的通讯干扰器启动了。
回头时，张维站在门口，手里文件夹掉在地上，脸色惨白。
“你……你怎么可能复原数据？”
顾临渊关闭投影，语气平静：“你妹妹的手术费缺口多少？”
张维浑身一震。
“有人拿她的命换你的笔，对吧？”顾临渊走近一步，“但这数据一旦发表，害的不只是我们——下一批试药患者会出事。”
张维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我不知道会这样……他们只说让我改几个数，就能拿到二十万……我没别的办法了……”
“谁给的？”
“匿名邮件……钱是现金，放在医学院后门的快递柜……我看不到人……”
顾临渊蹲下身：“你有没有保留邮件记录？”
张维摇头：“删了……他们警告过我……”
“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改完数据后，收到一条新消息，说任务完成，让我别再碰系统。”
顾临渊站起身，走到主机前，将复原数据加密打包，导入吴伯给的离线硬盘。
他把硬盘放进背包，拉好拉链。
程野站在门口没动：“需要我做什么？”
“今天篮球赛，我请假。”
“行。”程野点头，“需要人守门，随时叫我。”
顾临渊拿起外套往外走，经过张维身边时停下。
“你妹妹在哪住院？”
“仁济……三楼肿瘤科307。”
“明天上午九点，她会接到一笔匿名捐款，够付首期手术费。”
张维猛地抬头：“你……”
“别再登录系统，别回任何消息。”顾临渊看了他一眼，“从现在起，你什么都没做过。”
他走出实验室，电梯还没到。
程野跟出来：“你真搞定了？”
“数据回来了。”
“接下来呢？”
“等。”
“就这么等？”
“造假的人以为数据彻底消失了。”顾临渊按下电梯按钮，“但他们不知道，有人把正确的密码，亲手交给了我。”
电梯门打开。
顾临渊走进去，按下b2层。
地下车库灯光昏暗，他走向自己的车，从口袋里摸出蓝宝石耳钉的备用扣环。
刚才共情时，模型同步完成的瞬间，耳钉内部结构发生了细微变化。
冷却时间缩短了十二分钟。
他把扣环拧紧，坐进驾驶座。
手机信号恢复。
一条新短信弹出：
【文件已查收，下一步按计划进行】
发信人号码被加密。
顾临渊删掉短信，启动车子。
后视镜里，实验室的灯一盏盏熄灭。
他挂挡，踩油门。
车子驶出地库的刹那，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一封邮件。
标题只有四个数字：
1943
顾临渊点开附件。
一张老照片缓缓加载出来。
照片里是二十年前的顾家老宅书房，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框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手写编号：ER-01
他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车轮碾过地库出口的减速带，发出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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