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陆寅几人吃住都在码头上。
他在等，等巴蜀林宝山的电报。
红袖书寓那一晚的结盟，与其说是同仇敌忾，不如说是被逼到墙角的自保。
黄金荣的野心像一张网，罩向了十里洋场的每一个人，他们谁也跑不掉。
最后由叶宁拍板，她负责出钱，其余三家冲锋陷阵。
汪亚樵自然是没意见，他手下兄弟，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膀子力气和不怕死的胆气。
裴石楠虽有些犹豫，但虎堂与纳兰王府积怨已久。如今纳兰敬明与青帮穿一条裤子，那虎堂自然也就没了退路。
至于陆寅，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退。
他可是知道前世历史的，青帮那些人等抗战爆发后，大部分成了汉奸走狗。
与等青帮成势，不如现在就灭了他们。
而黄金荣那边，也没闲着。
他把张啸林扶到台前。
这条疯狗得了势，开始带着青帮弟子四处找茬。
三天两头带着几百号人来到江东码头门口闲逛。
双方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克制，小摩擦不断，却始终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火拼。
一时间，整个十里洋场鸡飞狗跳，火药味越来越浓。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将对方一击毙命的时机。
……
江东码头，货仓。
“呼……喝！”
陆寅赤着上身，汗水顺着他精壮的肌肉线条滑落。
他一遍遍地打着形意拳，崩、钻、炮、横、劈。
劲力不再仅仅浮于表面，而是沉甸甸地灌注在四肢百骸。
一拳击出，空气中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拳锋前的空气似乎都被压缩，荡起一圈无形的涟漪。
袁宝抱着一只刚出炉的烧鸡，蹲在一旁，啃得满嘴是油。
他还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没关系。
“瘦子！瘦子！裴大哥来了.....”
洪九东从外面跑进来，呼哧带喘的喊。
陆寅收了拳势，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随手抄起搭在木箱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他看向门口，裴石楠正带着十几个虎堂弟子走了进来，个个精神抖擞，步履沉稳。
他们还抬着几个沉甸甸的大木箱子，“哐当”一声放在地上。
“裴大哥，怎么搞这么大阵仗？”
陆寅走上前，二人相视而笑。
“老爷子怕你吃亏，让我给你送点家伙事儿。”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几个木箱，“打开看看？”
洪九东早就按捺不住了，凑过去撬开其中一个箱子，眼睛瞬间就直了。
“我滴个乖乖……”
只见箱子里码放得整整齐齐，全是崭新的汉阳造。
陆寅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支，拉动枪栓，机括声清脆悦耳。
这玩意儿他可太熟了。
“怎么样？还趁手吧？”
裴石楠一脸得意，“这可是老爷子压箱底的宝贝，足足三十支，子弹管够。”
陆寅掂了掂手里的枪，又看了看另外几个箱子，里面除了汉阳造，还有几把匣子炮和成箱的子弹。
“老爷子这是……把家底都给我搬来了？”
“那可不，”裴石楠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老爷子说了，输啥不能输家伙。青帮那些瘪犊子玩意儿敢不按江湖规矩来，就让这十里洋场听听响儿！”
洪九东在一旁摸着枪，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好家伙，鸟枪换炮啦！”
陆寅没说话，又换了把匣子炮，东瞄西瞄，回想着前世摸枪的感觉。
他心里清楚，翟隆泰这送来的不只是枪，更是虎堂的态度。
这份人情，欠大了。
“老幺，老幺，舵把子来电报啦。”
小豹鲍立奎手里拿着张纸，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嗓门大得能把货仓顶棚给掀了。
陆寅把枪放回箱子里，接过电报。
纸上的字不多，是林宝山发来的。
电文前半段是对陆寅做法的肯定，言辞恳切，没有半句责备。
看到这，陆寅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了些。
他最怕的就是袍哥会总舵那边不理解，觉得他初来乍到就惹是生非。
电报的后半段，则是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
公共租界，恒申报业。
洪门智松堂堂主，五圣山山主，向海潮。
陆寅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电报纸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来了！
他等的那个机会，终于来了！
很快，鲍立奎和羊拐招呼了几个信得过的弟兄，将几箱子沉甸甸的家伙抬进里间。
陆寅又单独和鲍立奎嘱咐了几句后，便带着洪九东与裴石楠出了门。
二人跟着陆寅走出江东码头，今天张啸林破天荒的没带人来看大门。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洪九东跟在陆寅身边，见他一直不说话，只顾着闷头往前走，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瘦子，咱这到底要去哪儿啊？你好歹给个准话，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裴石楠也大步流星地跟上，声音沉稳，“陆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电报上说什么了？”
陆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一脸好奇的洪九东。
“去拜山头。”
“拜山头？”
洪九东愣住了，特意买来装逼的扇子都忘了摇，“拜谁的山头？这十里洋场还有比黄金荣和纳兰王府更大的山头？你.....你别告诉我是洋人啊？”
洪九东越想越觉得可能，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瘦子，你可别想不开啊！给洋人当狗，那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陆寅被他这副德性气笑了，抬手就把他脑袋推开。
“你想什么呢？我问你，麻子，你知道洪门吗？”
“废话！”洪九东翻了个白眼，一脸你瞧不起谁的表情，“青叶红花白莲藕，三教九流是一家。这顺口溜我三岁就会背了。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现在这十里洋场，是青帮的天下。洪门的人……好像不怎么显山露水吧？我混了这么久，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厉害角色。”
裴石楠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我师父提过，沪上洪门确实有一支分堂，但一直很低调，跟江湖上没什么往来。”
陆寅嘴角微微翘了一下，眼神里闪烁着某种光芒。
“那是因为，真正的猛虎，都喜欢藏于山林间。”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我就带你们去见识见识，什么叫猛虎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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