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梳着双丫髻，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正踮着脚尖追逐一只粉白相间的蝴蝶，银铃般的笑声顺着风飘了进来。
蒋如英的目光在小月儿身上停顿了片刻，随即转向许清嘉，语气带着几分温和的试探：“那是？”
许清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是小月儿在院里嬉闹，便笑着解释道：“那是小石头的妹妹。”
小石头笑嘻嘻的回话：“回夫人，那是小人的妹妹，我们二人父母早逝，多亏了娘子不嫌弃，给了我一份活计，娘子担心我妹妹年幼一个人在家中，便让我每日将她一同带到店里来照看。”
蒋如英闻言，看向许清嘉的眼神更加赞赏。
这许娘子不仅有一手好厨艺，能将食肆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能有这般的仁善之心，实属难得。
再想起那日她在幼慈院，心中对许清嘉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许清嘉应声笑道：“小孩子家活泼好动，店里人多也热闹些，小石头干活也能安心。”
蒋如英轻轻颔首，端起荔枝膏又饮了一口，看向院子里的目光温和无比。
许清嘉见状便试探着开口道：“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如移置后院用膳，后院里刚洒过井水，比前堂更添几分清凉，再过一会儿怕是要来客，怕人多扰了夫人兴致。”
蒋如英正有此意，她本就不喜前堂的喧闹，况且院子里还有个可人儿的孩子，闻言当即笑道：“如此甚好，有劳许娘子了。”
许清嘉便引着蒋如英往后院走去，小丫鬟紧随其后。
穿过窄窄的过道，后院的景象豁然开朗——一方小小的天井里，靠墙种着几株石榴树，枝头挂着青涩的果子，树下摆着一张圆桌和四把藤椅，石桌上还放着一个粗陶花盆，里面养着几株指甲草，开得正艳。
角落里，小月儿已经扑到了蝴蝶，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着蝴蝶的翅膀，见有人进来，她抬起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姐姐！”
许清嘉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儿，“小月儿乖，这位夫人是来用饭的，你要乖乖在院子里玩，不许打扰夫人用膳。”
小月儿立马懂事的点点头，然后缩回小手，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石阶上，手里还攥着那只扑来的蝴蝶，却不再去戳弄，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蒋如英，样子乖巧又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好奇。
蒋如英见她这般模样，心里更添了几分喜爱，从袖中摸出一颗用锦纸包着的蜜饯，递到小月儿面前，声音放得格外轻柔：“这个给你吃。”
小月儿看了看许清嘉，见她点头，才怯怯地伸出小手接过，细声细气地道了声“谢谢夫人”，然后便捧着蜜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许清嘉看着这一幕，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转身对蒋如英道：“夫人稍坐片刻，我这就去后厨准备。”
待到许清嘉离开，蒋如英的目光落在石桌上那几株开得正艳的指甲草上，指尖轻轻拂过花瓣边缘，对身旁的丫鬟低声道：“你瞧这院子虽小，倒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花草都透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
丫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头附和道：“是啊夫人，这许娘子瞧着性子温和，做事也细致，连带着身边的人都透着股踏实气。”
蒋如英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蹲在石阶上小口吃蜜饯的小月儿，见她吃得专注，嘴角沾着点蜜渍也不自知，眼神愈发柔和起来，“来，到姨姨这里来，让我瞧瞧你的小脸蛋。”
小月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挪到蒋如英身边，仰着小脸任她打量。
蒋如英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蜜渍，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小月儿。”小丫头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点奶气，眼睛却亮得像藏了星星，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华贵的夫人。蒋如英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指尖轻轻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小月儿，真好听。你平日里在店里都做些什么呀？”
小月儿歪着头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道：“让姐姐给我梳头，在地上画画，抓蝴蝶，吃好吃的……”
说到最后一句，她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脚尖轻轻踢着地面。蒋如英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心中那点因暑气而起的烦躁也消散了不少，只觉得这孩子实在惹人疼惜。
后厨，许清嘉系上围裙便开始忙活。
她吩咐柳氏将早晨采来的荷叶加盐搓洗干净去除粗硬的叶梗，只留下完整的叶片。
自己则在柜子里取出西米跟冰糖，再去米缸里舀了半碗圆润饱满的珍珠米，又从菜篮里挑了两颗新鲜的莲子，剥去苦心备用。
她将珍珠米淘洗干净，与西米一同放入陶锅中，加入足量的清水，用大火煮沸后转小火慢熬。
西米性温，味甘，有温补的作用，而大米可补中益气，除烦止渴，二者搭配，既解暑气，又祛湿气。
熬制的时候许清嘉并未用陶锅的盖子，而是取来一片最大最完整的荷叶，将其边缘微微向上折起，小心地盖在陶锅上，如同给粥锅覆上了一层天然的锅盖。
“娘子，这有何说法吗？”柳氏见状不解的问道。
许清嘉一边处理洗好的荷叶一边解释道：“柳婶你看，这荷叶本身带着清苦的香气，若是用寻常锅盖，热气闷在锅里散不出来，那股清香就出不来了。用荷叶盖着，既能让粥慢慢吸收荷叶的香气，又能让多余的水汽顺着荷叶边缘蒸发掉，等粥熬好了，掀开荷叶的那一刻，满屋子都是荷叶的清香味儿，喝起来才更爽口呢。”
说话间，荷叶已经被切成细丝，她将其放入石臼中，加入适量的清水，再用捣杵捣碎，最后用纱布滤出汁水。
等到锅中的米粥熬得渐至浓稠，西米在沸水中渐渐变得透明，珍珠米也煮得软烂开花，许清嘉揭开荷叶锅盖，一股混合着米香与荷香的热气扑面而来，她迅速将滤好的荷叶汁沿着锅边缓缓倒入，再放入几粒冰糖，用长柄木勺轻轻搅动。
翠绿的荷叶汁与乳白的米粥交织相融，原本素净的粥色瞬间染上一层淡淡的碧色，如一块上好的碧玉落入乳白的玉盘，清雅之色令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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