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末，食肆的灯还未熄，就连小月儿跟阿木都依偎在柳氏身边等着。
“江公子，你说这该怎么办啊？”陶妈妈急的来回踱步，早就红了眼眶。“怎么这些事儿总是让我们娘子遇上！”
江澈面色沉静地坐在桌边，目光却始终落在院门外那道被夜色吞噬的小径上。
他虽未像陶妈妈那般焦躁，握着茶盏的指节却已微微泛白，显然也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不安。
“官府那边已经在全城搜查了，我也派了人手去帮忙，我们要稳住……”江澈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试图安抚众人的情绪，可放在膝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也不知道裴公子能不能找到娘子。这都快三更天了，外面风又这么大，娘子身上还有伤……”
柳氏轻轻拍着小月儿颤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烛光下，她眼角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
小月儿把脸埋在柳氏怀里，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抽噎着说不出话，只有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
阿木站在一旁，平日总是沉默寡言的他此刻脸色比纸还要白，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陶妈妈！”
一直守在路口的小石头忽然惊慌的跑了回来。
“回来了！娘子回来了！”
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像一道惊雷划破了食肆里凝重的死寂。
众人猛地抬头望去，只见夜色中，裴砚卿抱着许清嘉的身影正快步走来，他的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怀中的人脸色苍白如纸，长发凌乱地贴在颊边。
陶妈妈第一个反应过来，踉跄着迎上去，看清许清嘉手臂上渗出的血迹和单薄的衣衫时，眼泪瞬间决堤：“我的娘子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江澈也迅速起身，快步上前，目光落在许清嘉毫无血色的脸上，眉头蹙得更紧，沉声对裴砚卿道：“快，抱到内室去，我去请大夫。”
裴砚卿点了点头，脚步未停地抱着许清嘉往后院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当，生怕颠着了怀中的人。
陶妈妈紧随其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念叨着：“快，快把娘子放到床上去，盖好被子，可别再着凉了。”
柳氏连忙拦住两个孩子，柔声道：“小月儿、阿木，你们先在外面等着，别进去打扰娘子休息。”
两个孩子虽满心担忧，却还是懂事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着门框，望着裴砚卿抱着许清嘉消失厢房的身影，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屋内，裴砚卿小心翼翼地将许清嘉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陶妈妈连忙取来干净的被褥，轻轻盖在许清嘉身上，又拿出剪刀，想要剪开她被血浸透的衣袖查看伤口，却被裴砚卿按住了手。
他低声道：“先别动，等大夫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陶妈妈见这是自己娘子的闺房，此刻她还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衫还沾着血迹和尘土，裴公子一个大男人留在这儿多有不便，便开口道：“裴公子，这里有我和柳氏照应就行，您奔波了一路也累了，先去前厅歇歇脚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裴砚卿，见他眼下青黑浓重，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为了找娘子耗费了不少心神。
裴砚卿看着床上的许清嘉，目光一瞬不瞬，最终点了点头。
就在他起身想要离开时，那只一直拽着他的手却突然收紧了，无法抽出。
床上的许清嘉似乎察觉到他的离去，眼皮无意识地轻颤了一下。
她的嘴唇嗫嚅着，像是在梦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依赖，仿佛抓住的是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陶妈妈见状心中微动，便不再多劝，只是默默地退到一旁，拿起帕子细细擦拭着许清嘉脸上的污渍。
她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承受着痛苦，呼吸浅促而微弱，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裴砚卿伸出手，轻轻拨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滚烫的额头，心中又是一紧。
他在床边半跪下来，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苍白的面容，从紧蹙的眉头到毫无血色的唇瓣，每一处都像是在凌迟他的心。
等到大夫匆匆赶到，裴砚卿立刻侧身让开位置，目光紧紧锁在大夫为许清嘉诊脉的手指上，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大夫先是仔细查看了她手臂的伤口，又搭脉片刻，眉头微蹙着摇了摇头，随即取出银针在她几处穴位施了针，这才转向众人，沉声道：“许娘子伤势不轻，手臂有骨裂之兆，后脑勺的磕碰虽无大碍，但惊吓过度加上失血，又染了风寒发了高热，需好生静养，切不可再受刺激。”
说着，便提笔写下药方，叮嘱陶妈妈按方抓药，务必按时煎服。
等到陶妈妈带着大夫退了出来，江澈才急切的上前低声询问：“情况如何？”
大夫叹了口气，捻着胡须道：“脉象虚浮得很，高热不退是最大的麻烦，手臂的骨裂倒还好说，只是这心脉受了惊吓，郁结难舒，若是调理不当，怕是会落下病根。”
他顿了顿，又道，“我开的方子以安神退热、活血化瘀为主，先得把这烧退下去，至于后续，还得看病人自己的意志了。”
江澈听完，脸色愈发凝重，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夫。”
大夫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收拾好药箱，由陶妈妈引着去前厅取诊金。
江澈站在原地，望着内室的方向，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侧摩挲着，心中暗自思忖。
突然想到裴砚卿还在里面，他便开口问着陶妈妈：“陶妈妈，裴公子怎么还未出来，可是还有何不妥？”
陶妈妈刚送走大夫，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江澈，脸上满是担忧：“方才我劝裴公子去前厅歇息，可娘子却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裴公子便说要守在床边等娘子醒过来。我看他那样子，怕是连眼睛都舍不得移开片刻，哪里劝得动。”
她说着，眼底带上了些许的欣慰，先前还以为这俩人只是萍水相逢的江湖过客。
今日一看，这裴公子对娘子的情意，分明是藏在骨子里的。
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娘子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连呼吸都怕惊扰了她。
看样子，他们家娘子，好事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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