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消息，没有通过任何现代通讯手段，却比光纤传输还要快，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异人界的每一个角落。
风后奇门，归位龙虎山。
这句话像是一块投入化粪池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漫天的腥臭与喧嚣。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贪婪、忌惮、怀疑、狂热，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正以此为中心迅速收紧。
龙虎山天师府，前山的一间偏殿内。
张楚岚盘腿坐在蒲团上，手机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屏幕亮着，显示着“赵董”两个字。
免提开着，那头传来赵方旭沉稳却难掩焦急的声音。
“楚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王家那边刚出事，你就把这烫手山芋接过来，你是嫌龙虎山现在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张楚岚伸手扣了扣耳朵，对着空气吹了一口气，语气懒洋洋的：“赵董，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麻烦？王也道长那是仰慕我龙虎山道法精深，自愿来进修的。人家带艺投师，我们总不能把人往外赶吧？这不符合我们正一教‘有教无类’的宗旨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
“那是‘有教无类’吗？那是把整个异人界的火药桶往自己怀里抱！”赵方旭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现在十佬里至少有三家已经动身了，全性那边也在蠢蠢欲动，甚至还有几股不明势力……你现在撤回声明，把王也交给我，公司还能帮你周旋。”
“交给你？”
张楚岚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原本有些佝偻的背脊慢慢挺直。他看着窗外那一角阴沉的天空，声音变得有些冷硬。
“赵董，上次在碧游村，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要守规矩。现在，这就是龙虎山的规矩。八奇技这种东西，既然是祸害，那就得放在能镇得住的地方。我看来看去，除了这龙虎山，这天下还没哪块地皮够硬。”
“楚岚……”
“赵董，您忙您的。龙虎山封山了，这段时间，谁来都不好使。”
啪。
电话挂断。
张楚岚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脸上的冷硬瞬间垮掉，换上了一副苦瓜脸，小声嘀咕：“啧，这逼装得是圆润了，就是不知道这回得把多少人得罪死……算了，天塌下来有柳大哥顶着，我就是个传话筒。”
他推开殿门，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后山，竹林深处。
这里的气氛与前山的紧张截然不同。巨大的老柳树垂下万千丝绦，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每一片叶子都散发着莹莹绿光。
楚休并没有化成人形，依旧维持着本体的形态。但他那庞大的神念，却清晰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树下，三个人影呈品字形站立。
左边是穿着破旧道袍、手里还拿着把秃毛扫帚的老天师张之维；右边是赤着上身、脖子上挂着护目镜的马仙洪；中间则是一脸没睡醒、还在打哈欠的王也。
“都到了。”
楚休的声音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楚岚那边的戏已经开场了，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张之维用扫帚划拉了两下地上的落叶，眼皮子都没抬：“柳祖，这种小场面，还需要这么兴师动众？老道我一个人站在山门口，估计也没几个敢硬闯。”
“那多没意思。”
楚休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我也想看看，这所谓的异人界，到底烂到了什么程度。而且，这不仅是为了御敌，也是为了给你们……做个岗前培训。”
“培训？”马仙洪皱了皱眉，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球，“老板，我的活体建筑课题刚有点眉目，这时候让我去打架，是不是有点浪费人才？”
“谁让你去打架了？”
一根柳条垂下，轻轻敲了敲马仙洪的脑袋：“我要你在后山布防。把你的那些机关术，和这里的植物结合起来。我要让那些人，连龙虎山的一草一木都觉得烫脚。”
马仙洪眼睛一亮，把金属球往兜里一揣：“这就有点意思了。之前在碧游村条件简陋，很多想法没法实现。既然老板发话了，那我就把这后山，改成一个‘植物乐园’。”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股让人背脊发凉的狂热。
“老张。”楚休转向张之维，“你不用出手。你就站在那儿，把你那身‘绝顶’的气势给我散出来。我要让他们看着你，就像看着一座怎么也翻不过去的大山。记住，只准看不准动，憋死他们。”
张之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黄牙：“柳祖这是拿老道当门神贴啊……行吧，这就当是抵这几天的水钱了。”
最后，楚休的“视线”落在了王也身上。
王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缩了缩脖子：“那个……柳真人，我就一会计，这种打打杀杀的事儿，我就不掺和了吧？我看马村长那边的账还没算清……”
“你想躲？”
楚休轻笑一声：“既然入了龙虎山，就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你的任务最重。”
王也苦着脸：“您说。”
“我要你把这龙虎山的天机，给我搅混了。”楚休淡淡道，“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最喜欢来之前算一卦趋吉避凶。我要让他们算出来的全是死路，或者是……一片空白。我要让他们变成瞎子，聋子，只能凭着本能往坑里跳。”
王也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您这是要让我跟整个术字门对着干啊……得，上了贼船我也没地儿跑，这就去摆阵。”
“灵珊。”
一直静静站在树旁的陆灵珊上前一步，微微欠身，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大人，我在。”
“你是这次的总调度。”楚休吩咐道，“前山、后山、甚至山下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我的根须感知范围内。我会把信息传给你，你负责告诉他们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该停。”
“是！灵珊定不辱命！”少女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仿佛能成为楚休的喉舌，是这世上最荣耀的事情。
至于冯宝宝……
此时正抱着楚休的一根树根，睡得口水直流。楚休没给她安排任务，这种时候，吉祥物只要负责可爱就好。
“好了，去吧。”
楚休的神念缓缓收回，“客人已经在路上了，别让我们龙虎山，失了礼数。”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散去。
后山的风，似乎变得更冷了一些。
山下的小镇里，几辆挂着外地牌照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影，但那股隐隐散发出的压抑气息，却让路边的流浪狗都夹着尾巴呜咽着逃窜。
风雨欲来。
只不过这一次，执伞的人，不是天，而是这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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