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道:“小丫头哪里是喜欢热闹,只是怕冷清罢了,人多了也嫌烦。小时候,父母把她关在家里干活,不许和外面的人接触,能陪她聊天照顾她的,也就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可后来哥哥死了,弟弟也入赘了,家里就她一个。再后来啊,她嫁了过来,没事儿的时候总爱唠嗑。实在没人唠嗑了,就爱和我吵架。再后来呢……有了老大,老二,老三,她很开心,有儿子陪了,可是啊……我知道这个村不好,也不想他们烂在这,便想法子赶他们走……小丫头知道这是为了他们好,舍不得,也只能帮着我一起做了……”
“你们还是互相了解的……”
“其实她不了解我,我倒是了解她……这自然也是没办的事,我当的是村正,有些时候要了解的便是人了,她要当的只是妻子,苦了她这一辈子了……”
“回去吧,天晴了再来。”
“天晴就不需要我了,她害怕下雨天,害怕打雷。”顿了顿,卢老头道:“许师傅,你是不是觉得奇怪,咱们这小破地方,哪里来的水神。”
“你不说我还没觉得奇怪,你一说我才发现确实有些不对劲。”
“因为这水神,原本不是我们村的。走采石路出去,背面不是控江庄么?这东西,是百年前控江庄里供奉的水神法身,叫‘鼍龙王’。上有控江庄那片地方,先前说过,曾在百年前经历大洪水,那洪水就是因为法身被偷导致的。这些我不知道真假,只是作为村正,这个故事要一代代传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下一任村正谁来做……暂时就请许师傅你代为保管吧。”
“你说,我听着。”
接下来许平阳就静静听着,没有出声。
“你也知道,大洪水过后的小二十年,这里才形成河湾村,我们家祖宗是最先到这里的。”
“不过,他们不是什么平民,是逃兵——”
“我们不是中原人,是辽人。”
“因为人数太少,孤木不成舟,于是又放了不少难民进来。”
“我虽然是进来前出生的,可我那时还小,许多细节也并未亲身经历。”
“但没多久,一伙前楚兵丁经过,涌了进来搜刮,把我们弄得苦不堪言。”
“后来我们把这些兵丁都杀了。”
“为首的那个将军叫‘高过先’,他身上有两件东西,一件就是许师傅你手里这支伞,另一件便是鼍龙王金身了。”
“那鼍龙王金身看起来也不是他们偷的……”
“只是当时他们都死了,也没办法问。”
“我们就把他们的尸体都给扔了……”
“那地方就是如今的山抱那会儿。”
“可高过先好像没死,七日过后,村里便开始发生各种各样的怪事,甚至有人因此疯掉死掉,我爹当时也差点没了。”
“他说高过先带着阴兵在梦中朝他索命,是木伞救了他。”
“还有一家也差些死掉,就是祖延宗太爷爷,他是我爹的拜把兄弟,当时动手便是我们两家主导的,事后他拿了金身。”
“金身便一直存放在他家中。”
“经过这事后,我们两家商议……”
“我爹说要搭建个祭台,把木伞放那里镇煞……”
“说是镇煞,其实我们也什么都不懂。”
“祖延宗的太爷爷便说,他在梦中见到金身吃了不少鬼,还是放金身有用。”
“于是我们就在山抱那开了个壁龛,安置金身,并带人祭拜。”
“结果这金身一放,村里怪事果然没有了,大家皆大欢喜。”
“可好景不长,没多久,金身不见了,怪事也连连发生。”
“起初大家也都很不安,有些人都开始逃离出村里,但那年头天下初定,仍旧兵荒马乱,朝廷处理天灾还是能力不够的,又能去哪里?”
“直到大家做了一个梦,梦到只要献祭童男童女,就能保这儿风调雨顺。”
“一开始大家都不同意。”
“直到有一户人家,孩子生了很重的病,快死了,便扔下去试试。”
“不想此事还真就成了。”
“自那之后,一连好多年,村里都流行这般祭祀。”
“外面灾难不断,什么洪涝旱灾蝗灾瘟疫,这四灾横行……”
“我们村就跟世外桃源一般,不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甚至家家户户都有富余,运河上来来往往的兵祸,都对我们这儿熟视无睹。”
“越来越多的人到这里来,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至于这鼍龙王为何会忽然出现,又怎么变得这么大,我也委实不知……”
许平阳听完之后,便陷入复杂思考之中。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化怪的手段。
托梦?
这不是典型的灵修手段么?
这鼍龙金身若有灵,也不至于被人盗窃了,肯定是里面生了邪祟。
就是不知道这个邪祟哪里来的。
“对了。”许平阳指向村墓的洞口处道:“那里是谁的墓。”
卢老头看了看道:“那里就是祖延宗太爷爷的墓……”
许平阳叹道:“河湾村依靠的这片龙鳍山内部,已经被打出了一个洞府,目前我找到了四个出口,分别是村墓,山抱,草木隘贴近运河堤岸的水底下,最后一个就是村西南角的小山谷小盆地了。”
卢老头一怔道:“如此说来,不是这个金身被偷走,而是它活了?”
“金身就是一具兽类修行有成的躯壳,躯壳是空壳,哪里算得上活?”
刚说到这里,异变突生,老太太新立起来的坟冢,忽然坍塌了下去。
卢老头愣了愣,一时间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这样。
许平阳却立刻猜到了一些事,他让卢老头闪开,立刻从后腰抽出紫藤条,朝前一点一翘,顿时丹罡吸,直接把坑里的土抽走。
卢老头连忙朝前看,不禁瞳孔骤缩。
棺材不见了,底下只留一个坑洞。
“畜生……畜生啊!畜生我誓与你不两立!!”
卢老头急得跺脚,一个劲嘶吼,却无可奈何。
最后噗通一声跪在许平阳跟前,朝着泥水一个劲磕头。
“许师傅、许师傅我求求你,求求你……把这畜生杀了……杀了!”
许平阳点点头道:“这妖孽你不说我也会消灭它的,只是我现在还要验证一件事,你旁边去——”
他抬手再次用丹罡吸,开罐似的打开一个个坟冢。
一口气随机开了十个。
十个,没有一个里面有棺材的,都是一个底部大坑。
只是有些坑年代久远,里面痕迹都快平了。
看到这里,哪还能不明白这鼍龙一直便是在吃尸体壮大自身呢?
回去路上,许平阳有些无奈道:“我说卢老,你们先祖有没有跟你们说,当初是怎么选这里当村墓的?这地方也真是蛮会选的。要是没有这鼍龙,倒是藏风纳气的好地方……可这里距离那鼍龙洞府也太近了。”
“确实有说法,当初我们先祖一行人中,有个通晓风水的。他说,这片山脉看着不高也不大,但却是地底真正龙脉露出的一部分,有着一丝龙气。这片墓地,便是上好的安葬之地。村人葬在这里,后辈之中必出有作为之辈。唉……只是没想到列祖列宗全进了龙的肚子里去了……”
许平阳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
他问道:“那人可还有后代在世?”
“有。”
“是谁?有出息么?”
“就是俞晏。”
“这……蛮好。”
许平阳一时无语,颇为哭笑不得。
将卢老头送回村里后,为了防止他伤寒病死,就用丹罡吸给他洗了个澡,至于这把伞,就归他所有了。
这雨还在下,老天爷蹿稀似的汤汤水水,下得人几乎没法出门。
村子所在地势还比较高,没怎么积水。
其余地方直接从平地变成了水塘,原本就是水塘的变成了湖泊。
比如那山抱,水全往那里去了。
由于下雨天没办法及时清理淤泥的缘故,河道还疏通,大量水全淤积着。
卢老头看情况不对,便直接带着村里汉子们直接去挖泥沙疏通河道。
与此同时,许平阳住在鸟船上点着灯,正用烧红的铜簪子作笔,在紫藤条上写写画画——鼍龙安分,他也安分。
烧红的铜簪头落在木料表面,顿时冒烟,滋啦作响,散发出香味。
伴随着他以腕劲悬空运力,铜簪头一边冷却,一边在木料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直到彻底冷却前,整个一道符箓便烙了下来。
烙痕即焦痕,焦痕即墨痕。
焦烫的时间长,焦痕便深,时间短,焦痕便浅。
要在一道符箓中自如地刻画出深深浅浅,这难。
想要这些深深浅浅连贯得气,更难。
这就必须在铜簪子彻底冷却前,一笔完成烙符。
这样,就能在第二遍时,以同样笔力再描摹一遍。
和薄薄的纸张不同,烙符虽然难度不低,但却可以反复焦烫的。
这样可以让一道符箓的蓄墨深浅达到更高的层次。
不过也不能太多,因为一次次过后,木料严重碳化也就无法用绝伤术复原了,继续使用绝伤术,只会将碳化处给挤掉,长出一道符箓状疤痕来。
这个毫无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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