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把“停船”两个字，清晰的送到了刘备等人的耳中。
他们的快船，在距离诸葛瑾瑜旗舰前方五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能决定生死的距离。
再往前，就是弓箭的覆盖范围。船上没有盾牌，所有人都会变成活靶子。
诸葛瑾瑜站在甲板上，他身后是霍峻和他手下三百张拉满的硬弓。但他本人却很放松，从旁边的影七手里，接过了一盏温酒。
隔着五十步的江面，他能清楚看到对面小船上，每个人的表情。
船头是刘备，一张脸涨的比关羽还红，胸口不停起伏，眼神里满是痛苦和不敢相信。
他旁边是关羽，丹凤眼眯成一条缝，手已经按在青龙偃月刀的刀柄上，整个人蓄势待发。可惜刀再长，也砍不到五十步外。
船尾是张飞，豹眼瞪的溜圆，满脸的络腮胡子都在抖，恨不得立刻跳下水游过来。
还有赵云，依旧英武，只是脸上写满了迷茫和愤怒。
最后是他那位兄长，诸葛亮。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只是静静站着，羽扇纶巾。但那双眼睛里，已经没了半点温情，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杀机。
他看懂了。
不愧是我哥，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逆贼！”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打破了江面的平静，是张飞。
他一双环眼瞪着诸葛瑾瑜：“诸葛瑾瑜！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大哥待你像亲弟弟，军师把你当手足，你竟敢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快点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去向大哥请罪！不然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诸葛瑾瑜掏了掏耳朵，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没理张飞，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刘备。
刘备的嘴唇哆嗦着，上前一步扶着船舷，声音嘶哑的问：“瑾瑜……贤弟……你告诉为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只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对不对？你快回来，只要你回来，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诸葛瑾瑜轻轻晃着手里的酒杯，看着杯中旋转的琥珀色酒液。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过了江面。
“皇叔。”
他依旧用着过去的称呼，语气却带着疏离。
“我确实是在开玩笑。”
刘备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我是在笑，你们竟然现在才追上来。我以为，凭兄长的本事，至少能让你们早一个时辰发现江陵已经空了。”
希望瞬间破灭。
刘备的脸由红转白，身子晃了一下，像是胸口被重锤砸中。
“你……你……”
“我什么？”诸葛瑾瑜轻笑一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把酒杯递给影七，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船上每个人的脸，最后重新落回刘备身上。
“皇叔，我从不否认你待我很好。供我吃穿，给我官做，还把我当家人。”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声音变冷，“你的仁义，虽好，却不能当饭吃。”
“你带着几十万百姓渡江，你觉得这是仁德。在我看来，这是愚蠢。你为了自己的仁义名声，拖累了整个军队，把几万将士的性命，放在曹操的铁蹄之下。”
“你为了你的理想，让所有追随你的人，跟着你挨饿，跟着你奔波，看不到一点未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精准的撕开了刘备仁德的外衣。
刘备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住口！”关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但充满了怒火，“我大哥仁义天下皆知，岂容你这背主求荣的人胡说！”
“二哥说的对。”诸葛瑾瑜点了点头，脸上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天下英雄都敬仰，所以天下英雄都看着你们，从北方跑到南方，从中原跑到荆州。然后，再从荆州，跑到不知道哪个山沟里去。”
“你们的敬仰，一文不值。”
“你！”关羽气的胡子都竖了起来，却没法反驳。
诸葛瑾瑜不再看他们，他伸出手，像是要拥抱这片江河。
他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
“这个乱世，需要的是什么？”
“不是虚无的汉室宗亲旗号！不是挂在嘴边的仁义道德！”
“是钢铁！是粮食！是能让士兵吃饱饭的仓库！是能让工匠造出兵甲的作坊！是一个势力，能在血与火里活下去的资本！”
“而这些，我带走了。”
他猛的一挥手，指向身后的船队。
“这里有荆州府库所有的存粮，够十万大军吃三年。有武库里所有的精铁和军械，能装备五万精兵。还有荆州最优秀的工匠、文吏，他们是创造一切的根基！”
“我带走的，是你们的未来！是你们隆中对三分天下的唯一可能！”
死一样的寂静。
刘备的快船上，每个人都被这番话震住了。
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眼中理所当然的大义和仁德，在另一个人眼中，竟然是如此的不值一提，甚至是累赘。
一直沉默的诸葛亮，缓缓举起手中的羽扇，指向自己的弟弟。
他的声音平静的吓人。
“所以，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
“不。”诸葛瑾瑜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兄长，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这不是背叛。”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
“皇叔，时代变了。”
这句话，在刘备、诸葛亮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时代……变了？
什么变了？
他们不明白，但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坚守的某些东西，已经彻底崩塌了。
这是一种比兵败如山倒，还要可怕的精神摧毁。
刘备再也撑不住，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软倒在船板上，昏了过去。
“大哥！”
“主公！”
船上一片大乱。
诸葛瑾瑜只是看着这一切，他的目的达到了。
从今天起，刘备不再是那个打不倒的枭雄，他的信念被自己亲手击碎。
他的兄长诸葛亮，也将从匡扶汉室的理想中惊醒，把自己视为唯一的敌人。
很好。
这正是他想要的。
“启航。”他转身，不再看那艘陷入混乱的小船，平静的下令。
“全速前进。”
庞大的船队再次加速，楼船劈开波浪，发出轰隆的声响，朝着北方，浩浩荡荡的驶去。
李威和霍峻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看着主人的背影，眼神里除了敬畏，更多的是一种近乎仰望神明般的崇拜。
只用几句话，就让名满天下的刘备集团当场崩溃。
这是何等的力量。
诸葛瑾瑜没有理会身后的目光，他站在船头，任由江风吹动衣袍。
他知道，旧的时代，在他刚才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已经结束了。
一个只遵循力量与利益法则，由他来书写规则的新时代，正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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