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城警局地下三层，法证科学部的空气仿佛永远凝固在一种恒定的低温中。这里没有窗户，只有日光灯管发出的惨白光芒，照亮着一排排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精密仪器和冰冷的不锈钢操作台。空气中弥漫着多种气味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刺鼻的化学试剂、淡淡的消毒水、以及一种类似于旧金属和臭氧的“科技”味道。它与楼上办公区的喧闹、街道上鲜活的生活气息彻底隔绝，像一个专注于解剖城市秘密的沉默心脏。
朱迪和尼克站在主要分析实验室的中央，面对着法证部的负责人，一只名叫“微镜”的耳廓狐。他穿着合身的白大褂，巨大的耳朵因为专注而微微转动，此刻正用戴着放大镜片眼镜的眼睛，仔细审视着面前全息投影屏上不断滚动的数据流。
“所以，”微镜的声音细弱但清晰，带着科学家特有的审慎，“这就是从市政厅会议室空气样本，以及两位警员制服上提取到的残留物分析结果。”
全息屏上定格了几个分子结构图，它们复杂而怪异，像某种充满恶意的藤蔓植物。
“结论是，”微镜推了推眼镜，看向朱迪和尼克，“你们带回来的，是一种高度复杂的人工合成信息素混合物。数据库中从未有过记录。”
“人工合成？”朱迪上前一步，紫色的眼眸紧盯着那些旋转的分子模型，“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这不是自然产生的。”尼克环抱着双臂，尾巴尖不安地轻轻拍打着地面，他之前那模糊的嗅觉猜测得到了冰冷的科学验证，“有人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实验室里，调制出了这玩意儿。然后把它用在了那只可怜的羊驼身上。”
微镜点了点头，用细长的爪子操作着控制面板，调出了一段模拟动画。“准确地说，这是一种极其精巧的设计。它不像普通的兴奋剂或致幻剂那样粗暴地作用于神经系统。从结构上看，它更像一把……‘钥匙’。”
动画显示，那些分子模型像钥匙插入锁孔一样，模拟着嵌入动物大脑中某个特定受体区域。
“它 targeted specific neuro-receptors associated with primal instinct suppression.” 微镜用了专业术语，看到朱迪疑惑的眼神，他换了个说法，“简单说，它针对的是大脑中负责压制原始本能、维持理性行为的那个‘开关’。这种信息素的作用，不是添加狂躁，而是……解除束缚。它暂时性地‘关闭’了受害者后天习得的文明与自控，释放了被压抑在最底层的、最原始的生存与攻击本能。”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转的低沉嗡鸣。这个结论让事件的性质彻底改变了。从一起可能的意外或突发疾病，变成了一场有预谋的、利用尖端生物化学技术进行的犯罪。
“能找到来源吗？制造者？任何线索？”朱迪急切地问，她的爪子不自觉地握紧了。一想到有某种看不见、闻不着的“武器”能在闹市中让任何动物瞬间变成野兽，她就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微镜遗憾地摇了摇头。“结构非常独特，但溯源极其困难。它可能来自任何一个拥有高级有机合成实验室的地方——大学、合法制药公司、或者……”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尼克，“……某些具备这种能力的‘私人作坊’。而且，它在环境中降解得很快，如果不是王尔德警官的嗅觉异常敏锐，我们很可能根本捕捉不到它。”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牛局长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来了地面上的喧嚣气息，与这里的静谧格格不入。他的脸色比在市政厅时更加阴沉。
“报告出来了吗？”他的声音如同闷雷，在实验室里回荡。
微镜将分析结果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一遍。
牛局长沉默地听着，粗壮的手指在操作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听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朱迪和尼克。
“听着，”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这个‘信息素’的发现，解释了本杰明的行为，这是个突破。但是，”他加重了语气，“这也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了。”
“更简单？”朱迪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没错。”牛局长肯定地说，“这证实了本杰明是受害者，而非主动失控。这是一起明确的、使用违禁化学物品攻击公务人员的案件。性质恶劣，但目标明确。我们将以此定性，集中力量排查非法化学品流通渠道。市政厅那边也需要这个结论来稳定人心。”
他刻意回避了“本能”、“天性”这些敏感的词汇，将事件牢牢框定在“刑事犯罪”的范畴内。
“局长！”朱迪争辩道，“这绝不简单！谁能制造这种东西？动机是什么？如果这种信息素被大规模使用……”
“霍普斯警员！”牛局长打断她，目光严厉，“我理解你的担忧。但破案需要依据，而不是臆测！我们现在掌握的唯一实质证据，就是这种未知信息素。那么，我们的调查方向就是找到它的来源。至于其他……”他挥了挥手，“在找到更多证据之前，不要节外生枝，尤其是在媒体面前。我不希望看到‘神秘气体引发动物发疯’这种标题出现在明天的ZNN头条上，明白吗？”
他的目光扫过朱迪和尼克，带着明确的警告。维护城市表面上的稳定，尤其是在周年庆典期间，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
从法证部出来，回到一楼的办公区，气氛明显不同。消息显然已经传开，同事们看他们的眼神带着好奇、同情，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一些窃窃私语在他们经过时悄然响起。
“……听说吗？市政厅那事，是用了药……”
“什么药能让人那样？太可怕了……”
“幸好查出来了，不然还以为……”
话语戛然而止，但未尽的含义悬在空中。一种无形的隔阂正在形成。
朱迪感到一阵烦躁，她不喜欢这种被蒙上眼睛、只在划定范围内调查的感觉。她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地搜索近期所有与化学品、信息素、生物技术相关的报案和可疑记录。屏幕的冷光映在她坚定的脸上。
尼克则显得“正常”得多。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仿佛局长的命令和周围的议论都与他无关。他甚至从抽屉里摸出一根爪爪冰棒，慢条斯理地剥开包装纸。但熟悉他的朱迪知道，他那双看似半眯着的眼睛，正敏锐地观察着办公室里每一个动物的反应，耳朵也在微微转动，捕捉着那些飘散的流言蜚语。
他没有打开电脑，而是掏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了一个加密的联系人列表。上面是一些古怪的代号和绰号。他的目光在其中一个名为“万事通”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
“官方渠道有官方渠道的规矩，胡萝卜头。”尼克咬了一口冰棒，含混不清地说，声音低得只有朱迪能听见，“但有些东西，就像下水道里的气味，永远不会出现在官方的报告里。”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金色的余晖给动物城的天际线镀上了一层虚幻的美好。
“也许，”他轻声说，像是对朱迪，也像是自言自语，“是时候去拜访一下那些，专门处理‘官方不存在’事务的老朋友了。”
下班时间到了，警局里的同事务们陆续离开。朱迪不甘心地关闭了电脑，她的搜索一无所获。所有的记录都干净得过分。
她和尼克并肩走出警局大楼，傍晚微凉的风吹拂着他们的毛发。城市的霓虹灯开始点亮，庆典的欢声笑语依旧从几个主要街区传来，仿佛几个小时前市政厅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我要去雨林区。”尼克突然说道，他脸上的慵懒已经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朱迪熟悉的、准备潜入灰色地带时的冷静，“‘微镜’说了，可能来自‘私人作坊’。而雨林区的黑市，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有‘特殊技能’的家伙。”
朱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她知道尼克的方法游走在规则边缘，甚至之外。但牛局长的命令像一道枷锁，将正规调查渠道牢牢锁死。
“小心点。”最终，她只是低声说，带着担忧和一丝无奈。
“放心吧，”尼克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狐狸特有的狡黠和自信，“我可是穿着警服的。现在，我可是去‘微服私访’，排查非法化学品流通渠道——完全符合局长指示，不是吗？”
他朝朱迪挥了挥手，转身融入了街道上熙攘的人流，红色的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
朱迪独自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座璀璨夺目、歌舞升平的城市。灯光如此明亮，却照不亮某些悄然蔓延的黑暗。她想起本杰明被制服后那茫然又痛苦的眼神，想起全息屏幕上那如同毒蛇般扭动的分子结构。
一种能精确剥离理智，释放本能的无形之刃，已经出鞘。而握刀的人，还在阴影中冷笑。
她深吸一口气，夜晚的空气清冷，却无法冷却她心中的不安。尼克的潜入如同一次危险的赌博，而按照规矩行事的她，似乎被困在了原地。
就在朱迪陷入沉思时，她的警察专用通讯器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来自交通监控部门的自动通知——关于一辆曾在市政厅附近短暂停留、属于一家名为“午夜香氛”的小型香水公司的配送货车，在案发时间段内的不规则行驶记录，刚刚因为系统数据延迟，被标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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