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语气有些不确定的继续开口。
“我们的计划，不正是要趁着如今女娲未归，帝俊太一尚未涅盘成功，妖族实力并非巅峰之际，集结全力，一举灭杀妖族吗？”
这是他作为祖巫之首定下的策略，也是目前巫族上下一致认可的唯一生路——先下手为强！
后土静静地听完帝江的话，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怜悯的悲哀。
她看着帝江，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所有人的神经：“然后呢？”
“然后？”
祝融那带着理所当然的粗犷声音立刻响起，仿佛在嘲笑后土的问题多么多余。
“然后我们当然就能赢得这场巫妖大战的胜利啊！灭了帝俊太一，杀光那些扁毛畜生，洪荒就是我巫族的天下！”
“没错！” 共工接口，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只要按计划行事，集结全力，打妖族一个措手不及，胜利唾手可得！”
强良更是挥舞着缠绕雷光的拳头：“到时候，看谁还敢说我巫族绝境？”
其他祖巫也纷纷附和，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灭掉妖族，巫族称霸，这就是最终目标，也是“然后”的唯一答案。
后土却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扫过一张张充满“胜利”狂热的脸，声音平静得可怕：“赢？真的赢了吗？”
“嗯？” 祝融浓眉一拧，火气又有点上涌。
“灭了妖族，独霸洪荒，这还不算赢？后土妹子，你今天说话怎么老是拐弯抹角？难道这样还不算赢？”
其他祖巫也露出不解和质疑的神色，显然无法理解后土的悲观。
后土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质问，而是陡然间抛出了一个更加尖锐、如同冰锥般刺骨的问题：
“那……等到女娲圣人归来，见到她所创造的妖族已被我巫族覆灭，妖庭崩塌，族人尽戮。”
“届时，她以天道圣人之姿，怀着无边怒火对我巫族出手，我巫族该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祖巫们刚刚燃起的“胜利”火焰。
“女娲圣人出手？” 强良下意识地吼道，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倔强。
“那又如何？我们有十二都天神煞大阵！能召唤盘古父神真身！圣人也未必能奈何得了我们！”
“对！我们有父神真身！”
祝融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附和。
这是他们对抗圣人的唯一底气。
后土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直视着强良和祝融，声音带着一种拷问灵魂的力量。
“那么，我们能保证时时刻刻维持着都天神煞大阵吗？”
“一刻！时间都不松懈的维持！”
“无论白天黑夜，无论我们是在休憩、修炼、还是处理族务！”
“无论女娲是在洪荒显圣，还是在混沌中遥遥一击！”
“我们十二祖巫，必须永远保持同调，永远处于阵眼，永远维持着召唤父神真身的庞大消耗！”
“你们告诉我……能做到吗？”
“……”
此言一出，盘古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刚才还叫嚣着“有父神真身”的祖巫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能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威力惊天，但消耗也恐怖至极。
每一次召唤盘古真身，都需要十二祖巫燃烧精血，心神合一，事后更需要长时间的休养恢复。
时刻维持？
永不停歇？
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他们会被活活耗干！
看着一众祖巫脸上血色褪尽，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惶和绝望，后土心中也是一片冰冷。
她继续开口，声音低沉，却如同在宣读巫族的死刑判决书。
“看来，你们也想明白了。”
“我们，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毫不松懈，才能有一线生机。”
“但女娲圣人她却可以随时发动进攻！”
“她可以选择任何时机，在我们最松懈、最疲惫、甚至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予我们致命一击！”
后土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冷静。
“她可以失败无数次！她甚至可以……死在都天神煞大阵召唤的父神真身一击之下！”
“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绝望。
“我们！只要失误一次！只要有一次未能及时结阵！只要女娲圣人抓住机会，哪怕只干掉我们其中一位祖巫！”
后土的目光扫过帝江、祝融、共工……每一个兄弟姐妹。
“我们的都天神煞大阵，就将永远无法再布置！祖巫不全，真身不显！”
“届时……”
后土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便是我巫族彻底灭绝之日！父神血脉，将自此断绝于洪荒！”
“……”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后土的话语，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彻底剖开了他们先前那个“胜利”幻象下血淋淋的、无法逃避的绝境！
所有祖巫都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青筋在皮肤下虬结跳动。
愤怒、不甘、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在他们胸膛中翻江倒海。
他们想反驳，想怒吼，想找出后土话中的破绽。
可是，没有！
一丝一毫的反驳余地都没有！
后土的分析，冷酷而精准，直指他们最大的软肋和最致命的未来！
他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副画面，在覆灭妖族的“胜利”狂欢之后，某一天，一道来自九天之外的圣人之力，在某个祖巫落单或闭关的瞬间，轻易将其抹杀。
然后，巫族的末日便无可阻挡地降临！
帝江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量。
他脸色灰败，眼神中最后一丝坚持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穹顶，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力感。
“难道……难道我们巫族，真的……真的就只有灭亡这一条路了么？”
这一刻，他终于彻底相信了镇元子那看似荒谬的“绝境”之言。
也终于看清了，他们巫族，早已站在了万丈深渊的边缘。
即便现在倾尽全力，侥幸打赢了妖族，最终的结局，依旧是……灭绝！
就在这时。
“砰！”
祝融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坚硬的盘古殿地面都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他双目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不！不对！我们是被利用了！我们被耍了！”
他的怒吼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是西方那两个秃驴！是接引！准提！”
共工也反应了过来，脸色狰狞扭曲，周身水汽狂暴蒸腾。
“是他们！是他们撺掇我们趁早开战！是他们许诺暗中相助！是他们……是他们把巫族推向了这个必死的陷阱！”
强良浑身雷光失控地炸开，发出噼啪爆响。
“可恶！可恶至极！西方二圣！这是欺骗了我等！”
“他们是要借我巫族之手灭掉妖族，然后再坐看我巫族被归来的女娲覆灭！”
“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接手洪荒气运！”
玄冥冰冷的脸上也布满了刻骨的恨意。
“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驱虎吞狼！西方二圣……其心可诛！”
帝江的眼中，也燃起了熊熊的怒火，那是对欺骗者最极致的愤怒！
他终于明白，所谓与西方二圣的“合作”，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要将巫族彻底埋葬的毒计！
“我们，被西方二圣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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