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门落下的金属撞击声还在巷子里回荡，陆修已拎着沉重的金属箱拐进老街深处。
他特意绕了两个弯，确认甩掉尾巴后，才从一处不起眼的窄巷侧身挤进废弃的棉纺厂后院。
仓库里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陆修放下箱子，环顾四周——这是他早前物色的备用点，足够偏僻，四面厚实的砖墙能隔绝大部分能量波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右手皮肤下的幽蓝光丝又开始不安分地游走，带来细微的刺痛。他闭眼凝神，将那股躁动的力量缓缓压回深处。
夜色彻底吞没城市时，陆修才悄悄返回老街。
他没有回工作室，而是绕到花店后门。厨房的灯亮着，窗玻璃蒙着层温暖的水汽，隐约能看见沈清秋忙碌的身影。
他轻轻叩了叩门。
门很快开了条缝，沈清秋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见到是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让开身：“进来吧，你吃了吗？”
“还没。”陆修闪身进去，顺手带上门，将外面微凉的夜风隔绝。
狭小的厨房里饭菜飘香。
沈清秋麻利地盛好两碗米饭，端出一盘清炒时蔬和一碟酱牛肉。
“小宇吃过了，在屋里写作业。”她解释着，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
陆修没客气，在桌边坐下。奔波一天，此刻这方寸之地的烟火气格外熨帖人心。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脆嫩爽口。“清秋姐的手艺，比外面馆子强多了。”
沈清秋笑了笑，没接话，只是低头小口吃着饭。灯光下，她眼睫低垂，侧脸线条温婉。空气里一时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工作室……”沈清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我看你下午在收拾东西？还贴了新的营业时间。”
“嗯。”陆修咽下嘴里的饭，语气平静，“最近事情多，尽量减少待在老街的时间。东西也清一清，免得……连累街坊。”
沈清秋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她抬眼看向陆修，目光里带着了然和一丝担忧：“是因为……那些人吗？”她没有明指，但彼此心知肚明——那些在暗处窥伺的目光，那些停靠在街角的陌生车辆。
“一部分原因。”陆修没有否认，夹了块酱牛肉，“麻烦有点多。想清净点，就得划清界限。”他想起下午高效到近乎冷漠的营业，那些被匆匆送回的街坊物件，心头掠过一丝涩然。
老街的温情，如今成了他需要小心避开的软肋。
沈清秋沉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粒，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放得更轻，几乎像耳语：“我看……小棠那丫头，挺喜欢你的。”
陆修夹菜的动作顿在半空。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灶上炖着汤的小砂锅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沈清秋说完这句话，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盯着碗里的几粒米，拿着筷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她没直视陆修的表情，只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捕捉着他瞬间的表情。
陆修停顿的时间其实很短。他若无其事地将那块酱牛肉放进碗里，端起碗扒了一口饭，咀嚼了几下，才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她还是个学生，心思单纯。我当她……是妹妹。”
沈清秋的心，在听到“妹妹”两个字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又奇异地舒展开来。一股暖流悄然涌上，驱散了刚才的忐忑。
她努力控制着嘴角不要上扬得太明显，但眼底那点细微的亮光，却怎么也藏不住。她飞快地抬眼瞥了陆修一下，见他神色如常，正低头认真吃饭，仿佛刚才那句话再平常不过。
她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为了掩饰这份突如其来的轻松和……一丝隐秘的欢喜，她拿起汤勺，起身去搅动灶上的砂锅：“冬瓜排骨汤，快好了，给你盛一碗？”
“好，谢谢。”陆修应着，放下空碗。他看着沈清秋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围裙的带子在腰间系出一个利落的结，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沈清秋盛汤的动作慢了一拍，汤勺在砂锅边缘轻轻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身上麻烦事一堆，”陆修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清醒的疲惫，“…自顾不暇。找个女朋友？那不是拖人下水吗。”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我这双手……”他下意识地蜷了蜷右手，皮肤下那点幽蓝的光似乎又微弱地闪了一下，“……能修东西，也能招灾惹祸。还是一个人自在，也安全。”
这番话，他说得平静，却字字清晰，像在陈述一个早已认定的事实。
沈清秋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转过身，轻轻放在陆修面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但陆修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有理解，有心疼，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你说得对。”沈清秋的声音很轻，带着汤水的暖意，“一个人……是清净些。”她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筷子，却没了吃饭的心思，只是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
厨房里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和之前不同。之前的沉默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的揣测，此刻的沉默，却像一层柔软的薄纱，笼罩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安宁。窗外的夜色更浓了，老街的喧嚣似乎也远去了。
“对了，”沈清秋像是想起什么，打破了沉默，“下午你不在的时候，对面巷口那辆黑车……好像换了人。”她微微蹙眉，回忆着，“之前那个瘦高个不见了，换了个戴鸭舌帽的，一直坐在车里没下来。”
陆修眼神一凝：“看清脸了吗？”
沈清秋摇摇头：“离得远，不过……感觉不像之前那拨人。”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位柳小姐的人？”
“未必。”陆修放下汤碗，神色凝重。苏明月的人？还是……第三方势力？他下午的行动看来还是引起了注意。他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小心点。”沈清秋也跟着站起来，脸上带着担忧。
陆修点点头，走到后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巷子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他轻轻拉开门，闪身出去，身影迅速融入墙角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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