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车忍不住道：”那你没回敬他们？”
“当然了，我用石头把他门牙打掉三个，上嘴唇也烂了。”
“哈哈。”一群人都笑起来，引得周围人目光都向他们集中过来。
众人见林石随和，渐渐也没有那么拘谨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士兵轻声问道：”大王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吃饭，我在那边都听说大王是天天吃细饼喝肉汤的。”
林石笑着问道：”小鬼头，谁告诉你朕天天喝肉汤的？你多大了，怎么也跟着来了，会骑马吗？”
小鬼头脸色涨红：”我十六岁，大王，你莫要看不起我，你问问他们，我的骑术是最好的，射箭也是最准的。”
“哦？”林石将信将疑，看向众人。
一个稍年长的叫名叫冯合的士兵道：”大王，他叫茅蒿，年龄虽小，骑术着实不错。射箭的话，现在年纪小，力气不太足，不能远射，但准头确实没的说，比我们都强。”
“是嘛？”林石向茅蒿一拱手，半开玩笑道：”没想到小哥本事如此了得，失敬失敬。”
茅蒿见大王给自己行礼，一时手足无措，跪地道：”大王大王，您莫要如此，小人受不起。”
林石哈哈一笑，拉着他坐下，说道：”先前朕以为边关之上咱们和匈奴人是不共戴天，见面就杀，没想到你们平时遇事倒也有自己的解决方法。”
茅蒿道：”要不是两边上面命令，谁会为了两只兔子拼命，大家商量商量分了就行了，又不是打仗……”他没说完，刚才说话的冯合悄悄扯了扯他衣服，暗示他注意言辞。
林石看到了他的小动作，说道：”你别打断他，茅蒿，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朕今年也就刚满十九，就当朕是你大哥，跟大哥说话还用得着吞吞吐吐吗？”
茅蒿初生牛犊，问道：”大王，您此话当真？我说什么都行？”
“君无戏言，这么多人都听着呢，朕难道还会反悔？”
“那我可说了。”
“你再废话朕就走了。”
茅蒿低头思索一会儿，看着林石道：”大王，您刚才问了我们很多和匈奴冲突的事情，其实在丰年，大家不用为了一两只猎物而起冲突的时候，我们和匈奴牧民相处的还是不错的。匈奴人被大将军大败之前，虽然常常来掠夺，但那都是匈奴单于的意思，下面的普通牧民并不想参与，因为一场掠夺下来，得利最多的是单于等匈奴首领，而死伤最多的却是这些下层牧民。”
林石长叹口气，古代战争多是君王意志的体现，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问道：”那你给朕讲这些，到底想要说什么？是不是不想当兵打仗？”
茅蒿道：”本来我是不太愿意，但是现在见到大王我又有些犹豫了，感觉大王和他们的单于不太一样，不会只顾着自己而不管牧民的死活。”
林石笑道：”好小子，你捧得朕很高兴，现在可以问你想问的了。”
“我想问，”茅蒿起身行了一礼，”大王，咱们为什么要打仗。先前我以为大王和匈奴单于一样，是为了自己抢土地抢钱财，现在茅蒿感觉大王并不是这样的。我想问大王的就是，咱们整天打来打去都是为了什么？吃的穿的我们会自己动手劳动生产，就算遇到灾年，十个灾年死的人也没有一年打仗死的人多。所以大家为什么要打仗呢？”
林石看着茅蒿年轻的脸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很难想象，一个战国时期的小牧民会提出如此深刻的问题。
但转念一想又即释然，这想法苦难多灾的下层劳动人民可能很多人都会有，但封建王朝的贵族们又给过他们多少在史书上发言的权力和机会？
只要不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的都是青天大老爷了。
他看看众人：”这也是你们想问的吧？”
众人已经吃完饭，都放下碗默默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很大，林石很难三言两语给他们解释清楚，尤其是站在他现在所处的赵王的位置上。他示意茅蒿坐下，然后抱胸思考，思考怎么和他们解释比较合适。
思考良久，别的人都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了，只有林石他们这一群人还在坐着。
李牧看到了走过来想问问怎么回事，李左车连忙给祖父打手势，以免他打断大王思绪。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林石终于放下手，说道：”茅蒿，你刚才说如果不是双方君主单于非要互相攻打掠夺，其实你们和匈奴人相处的还是不错的，对吧？”
“是的，大王。”
“打仗得来的粮食财物，基本上都被他们拿走了，而下面拼死拼活的士兵们却基本上什么也没捞着，对不对？”
“是的大王。”
“所以说，之前的战争都是君主意志的体现，说白了，士兵就是他们抢劫财富的工具罢了。”
“那大王，您…也是这样吗？”
“朕不是说了，那是之前。咱们的新法新政，你们都知道了吧？”
“知道。”
“按照新法，农牧民只需上交十分之一的农税或畜牧税，不再有其他杂役，你们那里都落实了吧？”
说到这里，士兵们都兴奋起来，挨着茅蒿的一名士兵道：”落实了大王，今年我家只需交一头牛一头羊就够了，搁往年，起码得让官府拿走一半。”
他的话说完，其他人也都纷纷开口，说起新政的好。
林石看着众人的笑脸道：”看来新政施行数月，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它的好处，过不了几年，你们家里肯定都会比现在富足得多。但是你们富了就会有人看着眼红，秦国呀，匈奴呀就会来抢你们的牛羊粮食，你们说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谁敢来抢就打他们。”年轻人们都纷纷叫起来。
林石问道：“打？怎么打？你们一家青壮年多了五六口人，人家一来就是几千几万，你们拿什么跟人家打？”
“那也不能任他们来抢，跟他们拼了！”
“就是，拼了。”
“可是拼到最后，你们还是打不过那么多人，你们的牛羊、女人还是免不了成了人家的东西，你们说怎么办？”
正当众人听了林石的话垂头丧气之时，茅蒿忽然叫道：”大王，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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