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幽静,唯闻风过芭蕉叶状晶簇发出的沙沙轻响,如同低语。那引路的神鸟栖息于古蕉树上,七彩羽翼在透过云雾的稀薄天光下流转着微光,它不再鸣叫,只是用那双通透的琉璃般的眼珠,静静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悯,注视着谷口的不速之客。
洞府门廊上那个风与叶的玄奥符号,无声地散发着与孙悟空怀中残片同源的古老气息,既是邀请,也是无声的质询。
孙悟空站在最前,火眼金睛锐利地扫视着洞口周围。没有妖气,没有陷阱的波动,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与整座翠云山同呼吸共命运的宁静。但这宁静之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被极力压抑的、如同地火奔涌般的悲伤与愤怒。这情绪并非针对他们,更像是这洞府主人长久以来积郁的心境。
“装神弄鬼。”孙悟空冷哼一声,却并未贸然闯入。他能感觉到,这洞府与火焰山那充满暴烈毁灭气息的洞穴截然不同,这里的力量更加内敛,更加……疲惫。
唐僧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手持锡杖,对着洞府方向躬身一礼,声音虽虚弱却清晰:“贫僧唐三藏,携徒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为解火焰山生灵涂炭之厄,冒昧前来,求见铁扇仙姑,望借芭蕉扇一用。”
声音在谷中回荡,传入那幽深的洞口。
片刻的死寂。
就在八戒忍不住又要嘟囔时,那洞府深处,传来一个清冷、疲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女声:
“火焰山……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么……”
声音落下,洞府门前那缭绕的云雾缓缓向两侧散开得更彻底,露出了完整的洞口。没有大门,入口处仿佛有一层流动的、半透明的青光作为屏障,如同水波荡漾。
“进来吧。”那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淡然,“既然你们手持‘信物’而来……”
信物?自然指的是那芭蕉扇残片。
孙悟空不再犹豫,率先一步踏入了那青光屏障。屏障触体冰凉,如同穿过一层清凉的水幕,并未有任何阻碍。唐僧、沙僧、八戒紧随其后。
踏入洞府,景象豁然开朗。并非想象中妖气森森的巢穴,而是一处极为开阔、遍布钟乳石与发光晶簇的天然洞窟。洞顶有裂隙,投下道道天光,与晶簇光芒交相辉映,将洞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与植物的芬芳,与火焰山的灼热污浊判若两个世界。
洞窟中央,有一方清澈见底的水潭,潭水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水潭旁,生长着一株极其巨大的、叶片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古老芭蕉树,树冠几乎触及洞顶,散发着磅礴的生命气息。而这整个洞窟的灵气源头,似乎正是这株古蕉树。
而在古蕉树下,一方光滑的青石上,坐着一位身着青色罗裙的女子。
她云鬓微乱,未施粉黛,面容依稀可见昔日绝色,此刻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容与一丝深切入骨的哀愁。她手中并未持有传说中的芭蕉扇,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已与这洞窟、这古蕉树融为一体。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孙悟空身上,尤其是他怀中那散发微弱感应的残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痛楚,随即又看向唐僧几人,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虚空某处,带着无尽的怅惘。
她,就是铁扇公主?
与想象中叱咤风云的妖仙形象相去甚远,更像一个守着故地、心若死灰的未亡人。
“你们……见到山里的‘那个’了?”铁扇公主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隔着屏障,带着真实的疲惫。
孙悟空目光锐利:“那被锁链穿着的火团?娲皇的残魂?”
铁扇公主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果然……你们都知道了部分。看来,‘祂’的封印,确实松动了。”
“祂?”唐僧捕捉到这个称谓。
“就是你们口中的‘灵山’,或者说,那冰冷规则的显化。”铁扇公主语气平淡,却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真相,“这火焰山,本非绝地。乃是远古之时,娲皇陛下为庇护最后一丝不被‘祂’侵染的造化生机,以自身部分神魂与无上神通,结合地火之力,构筑的最后庇护所,亦是……反抗的前哨。”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身旁那株古蕉树的树干,动作轻柔如同抚摸情人的面庞。
“这芭蕉扇,也非什么天生地养的灵宝。它本是娲皇陛下以自身心叶,融合创世之初的第一缕赑风与甘露炼制而成,是她掌控造化、调和地火风水的本源法器的一部分。”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孙悟空怀中的残片,带着无尽的哀伤:“当年最终一战,陛下为阻‘祂’彻底吞噬此界,自爆大半神魂与法器,将‘祂’的意志暂时击退并封印于灵山深处,但也因此……陛下残魂被俘,镇压于这庇护所的核心,也就是你们看到的祭坛。而这芭蕉扇,亦崩碎成数块,流落四方……我手中,仅余这最后一片较为完整的扇叶主体,凭借与此地同源的气息,才得以在此苟延残喘,守着这最后的……念想。”
她的话语,如同拼图,将孙悟空记忆中那些碎片化的远古画面,与火焰山的异状、残片的来历,彻底串联了起来!
原来,这火焰山竟是娲皇构筑的庇护所与反抗基地!
原来,芭蕉扇是她的本源法器!
原来,灵山那冰冷的秩序,竟是需要被反抗的“祂”!
“那……那您快把扇子拿出来啊!”八戒急道,“赶紧扇灭了火,救了村民,咱们也好……”
铁扇公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凄凉的苦笑:“若能轻易扇灭,我何至于枯守此地万载,眼睁睁看着陛下残魂受苦,看着这庇护所逐渐被‘祂’的力量侵蚀、扭曲成如今这副炼狱模样?”
她抬起手,指向洞窟深处,那株巨大古蕉树根系盘绕的方向。只见在那里,古蕉树的根系深深扎入岩层,而岩层之中,赫然也缠绕着丝丝缕缕、与火焰山祭坛上同源的暗金色锁链虚影!这些锁影如同寄生虫,正不断抽取着古蕉树,也就是芭蕉扇本体的力量!
“看到了吗?”铁扇公主声音苦涩,“‘祂’的力量早已渗透此地。这芭蕉扇与我心神相连,维系着此地最后的平衡。一旦我动用它全部力量去扇那火焰山,不仅会加速陛下残魂被抽取炼化,更会彻底打破平衡,引动‘祂’留在此地的后手,届时……恐怕未等山火熄灭,更大的灾劫便会降临。”
她看向孙悟空,目光深邃:“而且,要真正平息此火,救出陛下残魂,并非单靠芭蕉扇之力便可。需要……钥匙。”
“钥匙?”孙悟空心头一动,摸了摸头上的金箍。
“是的,钥匙。”铁扇公主肯定道,“陛下当年留下的后手。一块……未被完全污染的补天石核心。唯有以其纯粹的本源之力,结合芭蕉扇的造化之功,才能暂时扰乱那祭坛的封印,救出陛下残魂,并引导地火重归平静。”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孙悟空身上:“而你……齐天大圣孙悟空,你就是陛下当年留下的,最后一块……活着的钥匙!”
洞窟内,一片死寂。
火山洞窟的探险,揭开的不是宝藏,而是沉甸甸的、关乎世界本源的……
真相与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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