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那句“我们,还没输!”如同在干燥的柴堆里投入了火星,虽不足以燎原,却瞬间驱散了营地中弥漫的部分绝望与颓丧。一双双原本黯淡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微光,聚焦在这只虽然虚弱、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的金猴身上。
然而,现实的残酷并不会因一句豪言而改变。
几乎就在悟空话音落下的同时,营地外围负责警戒的一名妖族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惊惧,声音嘶哑地急报:
“报!西南方向,发现灵山追兵踪迹!是……是罗汉堂的伏虎罗汉,率领数十名金身罗汉,还有……还有一队脚踏佛云、手持金刚杵的珈蓝神将!距离不足百里,正以搜索阵型朝我方逼近!”
营地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立刻被巨大的危机感压了下去。
“他娘的!这群秃驴,属狗鼻子的吗?这么快就闻着味追来了!” 猪八戒骂骂咧咧地抓起靠在墙角的九齿钉耙,却因牵动内伤而一阵龇牙咧嘴。
沙僧沉默地握紧了降妖宝杖,灰黑色的死寂之气再次在周身萦绕,虽然稀薄,却带着决绝。
四海龙王与牛魔王等妖族巨头也纷纷起身,尽管个个带伤,但煞气已然升腾。龙族战士低吼,妖兵磨砺爪牙,巫妖残魂发出无声的尖啸。
金蝉子·唐眉头紧蹙,看向悟空:“他们应是循着空间波动或我们残留的气息追踪而至。此地不宜久留!”
悟空深吸一口带着硫磺味的浑浊空气,强压下神魂与肉身的双重痛楚,破妄瞳虽无法全力开启,但那新生的混沌意志却让他对危机的感知远超常人。他能“感觉”到西南方向那片迅速逼近的、带着秩序与净化意味的佛光,如同一张正在收拢的大网。
硬拼?以他们此刻残兵败将、人人带伤的状态,面对以逸待劳、装备精良的罗汉珈蓝,无异于以卵击石。
唯有再退!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这片被称为“万寂荒墟”的死地。暗红色的天空下,怪石嶙峋,大地龟裂,远处隐约可见崩塌的巨大宫殿残骸和扭曲的金属造物,空气中弥漫着不祥与毁灭的气息。这里绝非善地,但也正因其复杂和危险,才能为他们提供周旋的余地。
“不能硬抗!” 悟空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牛大哥,龙君,烦请组织人手,立刻向东北方向的乱石峡谷转移!那里地势复杂,残留的混乱规则能干扰神识探查!”
他指向东北方一片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笼罩在灰色迷雾中的石林。那是他刚才苏醒时,凭借混沌意志隐约感知到的、此地规则最为紊乱的区域之一。
“八戒,沙师弟,你们护住师父和重伤员,紧随中军!”
“铁扇公主,烦请你的芭蕉扇,在我们撤离后,扇动此地气流与尘埃,尽可能扰乱我等残留气息!”
“其余人等,交替掩护,保持警戒,随时准备应对遭遇战!”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而出,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稳与果决。众人闻言,虽心中依旧沉重,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牛魔王低吼着指挥妖族残部收缩阵型,四海龙王引动微弱水元笼罩龙族与水族,巫妖残魂则如同幽灵般散开,潜入四周阴影,担任起了最危险的断后哨探。
整个残存的联军,如同一部虽然破损却依旧能运转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而沉默地向东北方向移动。
他们刚刚离开这片残垣断壁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西南方的天际,便出现了道道金色的流光。伏虎罗汉端坐于一头巨大的金睛白额虎虚影之上,面容肃穆,身后数十名金身罗汉宝相庄严,再后方,是一队队手持金刚杵、杀气腾腾的珈蓝神将。强大的佛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下方的荒墟大地,很快就锁定了联军刚刚撤离的临时营地。
“气息尚存,遁向东北!” 一名擅长追踪的罗汉沉声道。
伏虎罗汉目光如电,看向那片笼罩在灰色迷雾中的乱石峡谷,眉头微皱。他能感觉到那片区域规则的混乱与不祥。
“追!务必擒拿妖猴唐三藏,肃清余孽,以正佛法!” 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金睛白额虎虚影发出一声震天咆哮,率先化作金光追去,身后罗汉珈蓝紧紧相随。
然而,当他们踏入乱石峡谷的范围时,立刻感受到了此地的诡异。
灰色的迷雾不仅遮挡视线,更能侵蚀神识,佛光探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效果大减。地面上,看似普通的岩石可能瞬间活化,爆发出诡异的攻击;空中偶尔掠过的无形乱流,带着撕裂神魂的力量;更有些区域,空间结构极其脆弱,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小范围的空间塌陷。
联军的踪迹在这复杂的环境中被极大地模糊了。
“分散搜索,三人一组,互为犄角,遇敌即发信号!” 伏虎罗汉不得不改变策略,下令分队搜寻。
而这,恰恰给了且战且退的联军喘息之机。
在悟空的指挥和众人拼死掩护下,联军残部利用对地形的有限熟悉(源自之前数日的艰难探索)和荒墟本身的危险,与追兵展开了凶险而狼狈的周旋。
时而利用一处天然的石笋迷阵暂时摆脱追踪;
时而有巫妖残魂主动引爆一处不稳定的上古禁制,制造混乱,阻延追兵;
时而由铁扇公主觑准时机,猛地扇动芭蕉扇,并非攻击,而是卷起漫天蕴含着混乱规则的尘埃与煞气,干扰佛光锁定;
战斗规模不大,却极其凶险。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伴随着鲜血与牺牲。不断有伤势过重的妖族或龙族战士在断后中倒下,巫妖残魂在引爆禁制后彻底消散……
悟空始终冲杀在最危险的位置,金箍棒虽不复往日威能,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格开致命的佛光或金刚杵,救下险象环生的同伴。他脸色苍白如纸,七窍中不时有淡金色的血丝渗出,那是强行压榨力量、牵动道基伤势的征兆,但他那双燃烧着混沌火焰的金瞳,却始终未曾黯淡。
金蝉子·唐被八戒和沙僧牢牢护在中央,他不再诵经,而是将十世功德化作柔和而坚韧的光晕,笼罩住整个队伍,虽不能直接退敌,却能极大程度地抵消佛光对心神的侵蚀与压制,稳固军心。
这是一场绝望的逃亡,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但,他们还在移动,还在抵抗。
且战,且退。
逐渐地,他们深入了乱石峡谷的深处,身后的追兵因环境阻隔和联军决死的断后,被暂时甩开了一段距离。
然而,前方,灰色的迷雾愈发浓郁,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死寂与冰寒。
这峡谷的尽头,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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