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空间站，医疗观察区。
温蒂躺在洁白的治疗舱内，翠绿的长发散在枕边，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
她身上连接着多组监测探头，最重要的数据集中在胸口——那里，曾经嵌着渴望宝石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个淡粉色的、正在缓慢愈合的创口。
维蜜尔站在观察窗外，碧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各项生理指标。
“生命体征稳定。崩坏能适应性归零。律者核心已剥离，进入隔离封存程序。”
她身边，重新换上整洁女仆装、但气息依旧有些压抑的贝拉，抱着手臂，冰蓝的龙瞳扫过温蒂沉睡的脸。
“……所以，这就是完全剥离核心后的律者？”贝拉的声音有些复杂，“脆弱得像个普通人类少女。”
“理论上，她现在是。”维蜜尔答道，“体内崩坏能抗性甚至低于平均水平。需要长期观察，确保核心剥离无残留影响，以及……心理适应。”
“心理……”贝拉扯了扯嘴角，“女王大人当初……可没这种待遇。”
“时移世易，条件不同。”维蜜尔的回答直接而客观，“西琳小姐的情况，也不可复制。”
这时，治疗舱内的温蒂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时，那双翠绿的眸子里还带着昏迷初醒的茫然和虚弱，但很快，一种更深沉的空洞和疲惫弥漫开来。
她似乎想动，但身体传来一阵无力感。
她看到了观察窗外的维蜜尔和贝拉，眼神瑟缩了一下，本能地想蜷缩，却又无力做到。
维蜜尔没有多言，只是通过内部通讯平静地说：“你已脱离危险。律者核心已被移除。你现在位于天启空间站，安全。”
温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重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没入鬓发。
不知是解脱，还是更深的虚无。
黎则被送进了另一个高级修复槽。
她身上的外伤在纳米机器人的作用下快速愈合，但消耗的能量和精神需要时间补充。
她没怎么闹，只是躺在修复液里，睁着那双银色的、有些失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偶尔，她会抬起手，看着自己已经修复如初、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手掌，发呆。
拉斐尔不在了。
这个认知，依旧像一块无法消化的石头，哽在她的“心”里。
她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只是不想动，不想说话，连最爱的草莓巴菲模拟数据流送到她面前，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脸。
空间站的主体修复工作进展迅速。
彩虹桥系统的核心回路终于被维蜜尔带领的工程团队和玛基博士协力修复，虽然能源供给依旧紧张，但至少具备了最低限度的、单点精确传送能力。
这意味着，空间站与外界的机动联系，部分恢复了。
这天，彩虹桥的微光在主传送平台亮起。
光芒散去，德丽莎·阿波卡利斯的身影出现在平台上。
她依旧穿着那身白色的修女服，娇小的身躯站得笔直，但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和疲惫。
姬子和芽衣已经在此等候。
“学园长！”芽衣迎了上去，眼神里带着关切。
“德丽莎。”姬子点了点头，神色复杂。
德丽莎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周围明显经历过修复但依旧留有创伤痕迹的空间站环境，轻轻叹了口气。
“大家……都没事就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拉斐尔女士的事……我很抱歉。”
气氛一时沉默。
“学园长，您能来太好了。”芽衣打破沉默，“大家……都需要主心骨。”
德丽莎苦笑了一下：“主心骨……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琪亚娜她……”她没有说下去，摇了摇头，“先带我去看看大家吧，还有……温蒂。”
在前往医疗区的路上，维蜜尔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
“德丽莎女士，欢迎。”维蜜尔微微颔首，“空间站基础功能已部分恢复，但防御等级仍处于高位。”
“维蜜尔小姐，”德丽莎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气质与拉斐尔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感到某种压力的AI，“感谢你们做的一切。关于接下来的行动……”
“计划正在制定。”维蜜尔直接切入主题，“但基于当前情报与风险评估，我需要对人员部署进行调整。”
她看向芽衣。
“雷电芽衣小姐，我建议你暂时留在空间站。”
芽衣一愣：“为什么？我要去救琪亚娜！”
“你的雷之律者核心，是‘归来者’阿诺斯明确试图催化或控制的目标之一。”维蜜尔的声音平稳而冷静，“北美战场，拉斐尔大人遭袭，证明对方具备针对我方高级单位（包括AI与律者）的特种作战能力。空间站目前防御体系虽未完全恢复，但经过加固，且位置隐蔽，是相对安全的地点。”
她顿了顿，继续道：“拉斐尔大人当初敢于让你参与前线行动，是基于她对自身情报掌控与应变能力的绝对自信。而我，目前的评估是：风险高于可控阈值。
维蜜尔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冷酷，但逻辑清晰。
她没有拉斐尔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而是更倾向于保守和保险。
“可是……”芽衣还想争辩。
“芽衣。”德丽莎开口了，她看着维蜜尔，又看看芽衣，“维蜜尔小姐的考虑……有道理。你现在不仅是战士，也是律者核心的持有者。你的安全，关乎很多。暂时留在这里，也许……更好。”
芽衣咬住下唇，双手紧握，指节发白。最终，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维蜜尔又将视线投向通讯屏幕——她之前已经联系了逆熵的瓦尔特·杨。
“瓦尔特·杨先生，基于同样理由，我建议你与你的核心，也转移到空间站暂避。”
屏幕上的瓦尔特推了推眼镜，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但坚定。
“感谢你的关心，维蜜尔小姐。但逆熵需要有人主持大局，协调资源，应对全球范围内的崩坏事件。我的身份和能力，让我必须留在前线。况且……”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我也想看看，那些‘归来者’，还有什么手段。”
维蜜尔注视了他两秒，没有坚持。
“明白。请注意安全。必要时刻，空间站的彩虹桥可以为你提供紧急撤离点。”
通讯结束。
德丽莎在维蜜尔的陪同下，来到了温蒂的病房外。
隔着观察窗，看着里面那个安静望着天花板、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绿发少女，德丽莎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修女服的裙摆。
“……是我。”德丽莎的声音很低，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愧疚，“是我……当初批准了将她作为渴望宝石适配体送往大洋洲支部的提案……我以为那是为了对抗崩坏，为了给她一个机会……”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维蜜尔站在她身侧，碧眸平静地看着窗内。
“决策的后果，由决策者承担。这是拉斐尔大人曾说过的话。”她的声音没有安慰，只是陈述，“但现在，追究责任无助于解决问题。她活下来了，这是事实。后续的心理重建与安置，是更实际的课题。”
德丽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可以。但请注意她的情绪可能不稳定。”
德丽莎独自走进了病房。
维蜜尔没有跟进去，她转身离开。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机库。
黎已经离开了修复槽，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同样是银色基调的简便作战服。
她抱着膝盖，坐在一艘小型高速穿梭机的旁边，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依旧有些空茫。
维蜜尔走到她面前。
“黎。”
黎抬起头，银色的瞳孔里映出维蜜尔的身影。
“……干嘛。”她的声音闷闷的。
“准备出发。前往天命总部。”维蜜尔言简意赅。
黎歪了歪头：“去打架？”
“可能性存在。但主要任务是：确保泫大人的状态，并尝试建立稳定联系。”维蜜尔看着她，“你是‘保险’，也是目前天启单体战力最强的单位。需要你同行。”
黎沉默了一下，慢慢站起身。
她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走吧。”她没有多问，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提条件。
只是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不再像之前那样纯粹的懵懂，多了点别的……类似于“任务”的沉重感？
维蜜尔走向穿梭机，但在进入驾驶舱前，她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手，按在耳侧一个隐秘的接口上。
眼中数据流急速闪烁。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旁边待命的玛基博士和贝拉都有些愕然的动作——
她直接、物理地，拔出了一根连接着她后颈与空间站主信息通路的数据纤丝。
嗤——
细微的电流声响起。
那根纤丝被她捏在手中，端口处闪烁着微光。
“维蜜尔？你……”玛基博士惊讶道。
“此次行动风险未知。”维蜜尔平静地解释，将数据纤丝放入一个特制的屏蔽盒中，“‘归来者’阿诺斯具备针对拉斐尔大人的信息战能力。我不能排除空间站主机系统仍存在未知漏洞或后门。”
“断开与当前主机的实时连接，采用离线独立数据库与处理核心运行。可最大程度避免重蹈覆辙，防止被对方通过空间站系统反向侵蚀或定位。”
她的语气，是一种基于最坏情况考虑的、近乎冷酷的谨慎。
拉斐尔可能更倾向于相信自己能掌控全局，与对手在信息层面正面周旋。
而维蜜尔，选择了更直接、也更彻底的“隔离”。
“可是，这样你的算力和信息支持会大幅下降……”贝拉皱眉。
“足够应对预期任务。”维蜜尔收起屏蔽盒，走向穿梭机舱门，“空间站暂由你们和德丽莎女士协调管理。保持最低限度通讯，非必要不联系。”
她进入驾驶舱，黎默默跟了进去。
舱门关闭。
引擎启动，幽蓝色的尾焰喷吐。
穿梭机如同离弦之箭，滑出机库，没入外层空间的黑暗之中。
朝着远方那颗蔚蓝星球上，那座悬浮的巨型浮空岛——
天命总部。
驶去。
机舱内。
黎坐在副驾驶位，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星空。
她忽然低声开口，像是在问维蜜尔，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们……能把‘老大’……带回来吗？”
维蜜尔没有看她，目光平稳地注视着前方导航星图。
碧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冰冷的航线数据。
“未知。”
她给出了最直接，也最诚实的回答。
“但这是必须执行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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