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守门人”的绿色提灯下逃出生天,何岳缩在新的避难所——一个散发着霉味和陈旧纸张气息的、类似废弃图书馆阅览室的狭小空间里,背靠着紧锁的木门,心脏仍像擂鼓一样狂跳。
“违规信息接收……这鬼地方连听个‘广播’都不行?还有没有点体验员的基本人权了!”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习惯性地吐槽,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那无面邮差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手背上【1】的刺痛感尚未完全消退,提醒着他刚才的遭遇绝非幻觉。
这个临时避难所比之前的储物间稍大,但更显破败。倾斜的书架上塞满了封面模糊、文字无法辨认的书籍,几张阅览桌布满划痕,地上散落着泛黄的纸页。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盏接触不良的吊灯,光线忽明忽灭,将影子拉长又缩短,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舞动。
暂时安全后,何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状。传声筒里那些碎片化信息虽然危险,但价值巨大。“回声”、“守门人”、“迷途之钟”、“坐标偏移”、“归途亦是末路”……这些关键词像拼图一样,勾勒出无尽回廊更狰狞的一角。
“所以,‘回声’是一种会模仿和引诱的怪物,‘守门人’是规则维护者(或者清道夫),而‘迷途之钟’是关键,但敲响它可能既是出路也是死路?”何岳揉着太阳穴,“这设定还能再坑爹一点吗?”
他再次拿出那张简图,目光落在“迷途之钟”和“暂稳点”上。结合刚才的经历,他意识到“暂稳点”很可能就是这种能隔绝危险的避难空间,但并非绝对安全,也可能有使用时限或被追踪的风险。而寻找“迷途之钟”的过程,必然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休息了约莫怀表时间二十分钟,感觉体力稍有恢复,何岳决定再次出发。他不能坐以待毙。小心翼翼地推开阅览室的门,他重新踏入那令人不安的昏黄回廊。
这一次,他更加警惕,不仅注意两侧千奇百怪的门,也开始留意回廊本身细微的变化。果然,在行进了一段距离后,他发现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墙壁的弧度变得不再规则,像是融化的蜡烛;地板的颜色深浅不一,踩上去的质感也时而坚硬时而柔软;甚至连空气的密度都似乎在不同区域有所差异,导致光线产生轻微的折射。
“空间稳定性在下降……”何岳想起简图上的警告,心中凛然。他手中的怀表,那根修复的分针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高频率的抖动,仿佛在探测着周围紊乱的空间波纹。
突然,一阵隐约的哭声从前方的拐角处传来。那哭声凄切哀婉,像个迷路的小女孩。
何岳瞬间绷紧了神经。“回声?”他立刻停下脚步,握紧口袋里的铁棍,侧耳倾听。
哭声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含糊的呼唤:“妈妈……你在哪里……我好怕……”
声音确实很能引起同情,但何岳牢牢记着“勿信低语”的教训,以及“回声”会模仿的警告。他并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尝试着轻声问了一句:“谁在那里?”
哭声戛然而止。片刻的寂静后,一个带着惊喜抽泣的声音回应:“有人?太好了!我……我迷路了,你能帮帮我吗?”声音依旧是小女孩,但何岳敏锐地察觉到,这丝“惊喜”模仿得有些生硬,像是刻意演出来的。
“你怎么迷路的?”何岳一边问,一边慢慢后退,同时观察怀表。分针的抖动加剧了,并且微微偏向哭声传来的方向。
“我……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周围好多奇怪的门……我好害怕……”声音带着哭腔靠近,似乎那个“小女孩”正从拐角后走出来。
何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悄悄将怀表举到眼前,透过表壳的反光,小心翼翼地望向拐角方向。
在昏黄跳动的光线和扭曲的空间中,表壳反光里映出的,根本不是什么小女孩!而是一团模糊不定、由无数细碎声波和扭曲光影构成的、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怪物!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开合、模拟着声音的空洞!
“操!果然是这鬼东西!”何岳暗骂一声,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几乎在他转身的瞬间,身后的“哭声”骤然变调,变成了一种尖锐刺耳、混合着无数杂音的咆哮!“小女孩”的伪装彻底撕破,那团“回声”以惊人的速度追了上来!
何岳拼命狂奔,但周围的回廊空间变得更加混乱。墙壁像橡皮泥一样蠕动,试图合拢阻挡他的去路;地板突然变得像沼泽般泥泞,吸附着他的双脚;头顶的光线疯狂闪烁,投射出各种怪诞扭曲的阴影干扰他的视线。
“回声”的咆哮声越来越近,还开始模仿各种恐怖的声音——之前无脸水鬼的爬行声、机械蜘蛛的圆锯声、甚至隐约有“守门人”那沉重的脚步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可怕的精神冲击,试图瓦解他的意志。
“妈的!有完没完!”何岳被这种全方位的精神污染搞得心烦意乱,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眼看就要被追上,他情急之下,看到了旁边墙壁上有一扇极其狭窄的、像是通风管道入口的铁栅栏门。
怀表靠近那扇门时,分针的抖动突然变得平缓了一些!
赌一把!
他用尽力气撞开那锈蚀的栅栏门,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管道内部狭窄黑暗,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他手脚并用向前爬行,身后的栅栏门被“回声”猛烈撞击,发出“砰砰”巨响,但似乎暂时无法突破。
爬了不知多远,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何岳奋力爬出管道出口,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地方。
这里不再是常规的回廊,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面巨大镜子构成的迷宫!镜子的排列毫无规律,角度刁钻,映照出无数个何岳惊慌失措的身影,层层叠叠,延伸到视线尽头。光线来自镜子本身散发的一种冰冷的、死寂的荧光。
【警告:进入“回声迷宫”核心区域。镜中影像具有高度活性与侵蚀性。保持自我认知,切勿迷失。】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及时。
何岳看着无数个镜子中的自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那些影像并不完全同步,有些在慢半拍地模仿他的动作,有些则露出诡异的微笑,有些甚至开始做出他根本没有做的动作,比如招手,或者……指向迷宫深处。
怀表在迷宫里似乎受到了干扰,指针开始不规则地旋转,时快时慢。
“这下麻烦了……”何岳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诡异的倒影,只盯着脚下有限的地面。但他很快发现,镜子迷宫的路径本身就在不断变化,镜子悄无声息地移动,堵死来路,开辟新的歧路。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听到四周的镜子里传来窃窃私语,那些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正是“回声”模仿的各种声音,它们似乎穿透了镜子,在迷宫中回荡,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何岳……过来……”“这边安全……”“坐标在这里……”“放弃吧……”
无数个声音交织成一张诱惑与恐惧的大网。
何岳捂住耳朵,但声音直接钻进脑海。他感到意识开始模糊,那些镜中影像仿佛要活过来,将他拉入镜中世界。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一面镜子的角落。那面镜子映照出的并非迷宫景象,而是一幅短暂的、清晰的静态画面:那是一个古老的石头钟楼内部,一口布满青苔的铜钟静静悬挂。画面一闪即逝,但在画面消失前,他看到铜钟下方的一块石板上,刻着一个清晰的符号——与他怀表表盘上此刻时针指向的那个扭曲符号,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
“迷途之钟!怀表能指示它的位置?或者……指示通往它的‘正确时间’?”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黑夜。
他不再盲目乱撞,而是举起怀表,强忍着镜中影像和耳畔低语的干扰,紧紧盯着表盘。当时针微微颤动,指向某个特定角度时,他立刻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尽管镜子迷宫仍在变化,但他发现,当时针指向“正确”方向时,前方的路径会暂时变得相对稳定,镜中的低语也会减弱一些!
这就像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根缆绳!他依靠怀表的指引,在光怪陆离的回声迷宫中艰难穿行,与不断变化的路径和侵蚀心智的低语抗争。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跟随怀表的指引穿过一面看似坚固的镜子(那其实是一个空间入口)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离开了回声迷宫,重新回到了相对“正常”的昏黄主回廊。但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怀表指针的指向变得异常坚定和明确。而且,从回廊的深处,隐隐传来了一种与之前“夜巡”钟声截然不同的、更加真实、更加厚重的钟鸣余韵。
他抬头望向指针指引的方向,眼神中少了一丝迷茫,多了一份决然。
“迷途之钟……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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