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辆华丽马车旁,苏宁的驴车停了下来。
荒谬。
这是苏宁脑子里冒出来的唯一念头。
紫檀木的车身,在傍晚的余晖下泛着温润又昂贵的光,车角悬挂的银铃,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
那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膘肥体壮,神气十足,光是身上的一副皮具,恐怕就够寻常农户吃用一年。
而这辆马车,停在她家那用泥巴和碎石垒起来的,歪歪扭扭的院墙外。
强烈的对比,形成了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
苏宁跳下驴车。
她没动,只是站着,强迫自己冷静地观察。
阿野紧随其后,高大的身躯挡在她侧前方,那只握着铁剑的手,骨节分明。
他没说话,但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进入了一种狩猎前的状态。
那个靠在车边的车夫瞥了他们一眼,那是一种看乡下泥腿子的不屑,然后又百无聊赖地移开了视线。
周围太安静了。
村里的狗都不叫了。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但苏宁能感觉到,一道道视线正从门缝窗隙里投射出来,汇聚在这个小小的院落前。
那些视线里,充满了恐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的怜悯。
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爷奶和弟妹还在屋里。
就在这时,那扇雕花的紫檀木车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了。
一只穿着精致绣花鞋的脚,先探了出来。
鞋面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卷云纹,一颗不大不小的东珠点缀在鞋尖,随着动作,折射出柔和的光。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车里款款走出。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烟霞色的锦缎长裙,裙摆上绣着大朵的牡丹,华贵逼人。
她的头发梳成精致的飞仙髻,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她的皮肤很白,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细腻的瓷白,五官很美,是那种带有攻击性的,明艳的美。
她一下车,那股若有若无的,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名贵熏香,就变得浓郁起来。
这位贵族小姐,和整个卧牛村,都格格不入。
她的出现,让泥土的芬芳都变得卑微。
苏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快速在脑中搜索着信息,县令,那个华服公子,他说过他会再来,可没说过会带这么一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女人来。
少女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当她看到破败的院墙和泥泞的地面时,秀气的眉尖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份嫌恶毫不掩饰。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苏宁和她那辆装满货物的驴车上。
最后,她的视线,牢牢地,黏在了苏宁身边的阿野身上。
那是一种审视的,带着几分好奇和势在必得的打量,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像是在估量一件货物的成色。
“你就是苏宁?”
少女终于开口了,她的嗓音很好听,清脆得如同黄鹂鸟,但语调里那份居高临下的傲慢,却让这份好听变得格外刺耳。
苏宁没有回答。
她不喜欢这个人,非常不喜欢。
这种感觉,和面对二婶那种纯粹的蠢恶完全不同。
二婶是摆在明面上的坏,而眼前这个少女,她身上那份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她可以将一切规则都踩在脚下。
见苏宁不答话,少女也不恼,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我叫柳如烟,是新任县令大人的表妹。”
她自我介绍,但更像是一种身份的宣告,“听闻你医术了得,连张员外那种快死的人都能救回来,我身体有些不适,特来向你请教一二。”
请教?
苏宁心里冷笑。
这女人的气色红润,呼吸平稳,哪有半分不适的样子。
况且,真要请教,会是这种阵仗?这架势,分明是来找茬的。
“民女只是乡野村姑,会一点粗浅的土方子,当不得小姐一句请教。”
苏宁不卑不亢地回应,“小姐金枝玉叶,若有不适,应该去镇上最好的药铺,找最好的大夫。”
她把“金枝玉叶”四个字,咬得特别清楚。
柳如烟似乎没想到这个乡下丫头敢这么跟她说话,微微一愣,随即那份傲慢里,又多了一丝兴味。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本事。”
她说着,脚步轻移,竟是绕过了苏宁,径直朝着阿野走了过去。
阿野身体的肌肉瞬间绷得更紧,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极轻的警告,那是野兽在领地被侵犯时才会有的反应。
苏宁的心也提了起来。
“站住。”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冷。
柳如烟的脚步停住了,她回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宁。
“我相公怕生,尤其怕生得太好看的女人。”苏宁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同时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再次将阿野挡在了自己身后。
这个动作,充满了占有和宣告的意味。
柳如烟的笑意更深了。
“相公?”她咀嚼着这两个字,视线在苏宁那张虽然清秀但沾满风尘的脸上,和阿野那张即便沉默也难掩英武的脸上来回移动,“真是有趣,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捡个野人回来当相公。”
她的话,直接戳破了村里人私下里的议论。
苏宁的心,猛地一沉。
她连阿野是捡回来的都知道。
她不是今天才来的,她已经打听清楚了一切。
“我乐意,关你屁事?”苏宁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直接换上了最粗俗的语言,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贵族,讲道理是没用的。
果然,柳如烟那张漂亮的脸蛋,瞬间就变了。
“你!”她似乎从未被人这么顶撞过,一时竟有些语塞。
“我什么我?”苏宁往前逼近一步,“你说你身体不适,哪里不适?是脑子不适,还是眼睛不适?要不要我给你开个方子,治治你那瞧不起人的病?”
她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女人弄走。
这个女人带来的威胁感太强了,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阿野。
“放肆!”柳如烟身后的车夫终于忍不住了,厉喝一声,“敢对小姐无礼,你找死!”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阿野往前踏出一步,他那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盯着那个车夫。
车夫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竟然后退了半步。
柳如烟的视线,却死死地锁在阿野身上。她眼里的惊艳和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
好一副身板。
好一双眼睛。
哪怕穿着粗布麻衣,哪怕失魂落魄,也掩盖不住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悍勇和尊贵。
她这次来对了。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怒火,重新挂上那副虚伪的笑容。
“苏宁姑娘,何必这么大火气。”她的态度软了下来,“我没有恶意。只是……我家中曾有一位长辈,与你的这位……相公,身形颇为相似。我只是看到他,有些感触罢了。”
她开始编造理由。
苏宁一个字都不信。
“是吗?那真是巧了。”苏宁皮笑肉不笑,“这世上人有相似,不足为奇。”
“确实不足为奇。”柳如烟点点头,她的视线,看似不经意地,落在了阿野的腰间。
因为刚才的动作,阿野腰间那件打了补丁的粗布衣服被掀起了一角。
那块被苏宁用红绳系着的,古朴的玉佩,露出了一个边缘。
柳如烟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真实,也无比灿烂。
那是一种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落入陷阱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苏宁捕捉到了她这个微小的变化,心里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不好。
她想让阿野转身,想遮住那块玉佩。
但已经晚了。
柳如烟抬起手,用她那根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指,遥遥地指向阿野的腰间。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故作惊讶的,夸张的咏叹调。
“咦?你这位相公身上佩戴的,莫非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胃口。
然后,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
“玄龙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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