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指尖的微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东天阳沉寂的识海中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深度“休眠”的自我保护机制并未完全解除,但某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被唤醒了。红缨那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的告白,如同一缕温暖而坚韧的光,穿透了意识的重重迷雾,照亮了他沉沦的灵魂。
维生舱外,红缨日复一日的守护与低语,如同最温和的滋养,不断加固着这道光。
几天后,当清晨的第一缕模拟阳光透过特殊滤光窗洒入医疗中心时,东天阳那紧闭了许久的眼睫,再次颤动起来。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抽搐,而是缓慢而沉重地,挣扎着,试图抬起。
一直浅眠的红缨几乎立刻惊醒,猛地扑到舱边,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她的注视下,东天阳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其下黯淡却不再死寂的瞳孔。初时,那眼神充满了茫然与涣散,仿佛迷失在漫长的梦境中。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动身体,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全身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瞬间皱紧了眉头。
“别动!”红缨急忙出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惊喜,“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东天阳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落在了舱外那张写满了担忧与期待的俏脸之上。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惨烈的神器坟场争夺,时间之钥入手,太阳战车遁逃,克莱因境的截杀,帝俊虚影的显现,东皇钟声的震荡,以及……最后沉入黑暗前,那一声带着哭腔的、石破天惊的告白……
“红……缨……”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沙哑,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但红缨听清了!
“是我!是我!”她的泪水瞬间涌出,但这一次是纯粹的喜悦,她连忙通过外部通讯器对医疗团队喊道:“他醒了!东天阳醒了!”
整个医疗中心瞬间忙碌起来,主治医生和护士迅速赶来,进行一系列细致的检查。各种探测光束扫过东天阳的身体,数据在光屏上飞快跳动。
“奇迹!真是奇迹!”主治医生看着各项开始缓慢回升的指标,忍不住惊叹,“生命体征稳定,灵魂波动正在增强,虽然依旧极度虚弱,但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恢复期。”
确认东天阳暂时无碍后,医疗团队留下了必要的监测和嘱咐,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将空间再次留给了两人。
舱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东天阳看着红缨那双哭得微肿却亮得惊人的眼睛,感受着指尖(通过感应器)传来的她掌心的温度,昏迷前听到的那句话语再次清晰地回荡在耳边。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玩世不恭与插科打诨,只剩下最纯粹的悸动与珍视。
他努力牵动嘴角,想露出一个熟悉的痞笑,却因为虚弱和伤痛显得有些扭曲,最终只化作一个无比认真的眼神,望着红缨,用尽力气,一字一顿地,清晰地问道:
“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红缨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她没想到这家伙刚醒过来,脑子都还不甚清醒,第一件事竟然是确认这个!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本想习惯性地怼回去,但看到他苍白脸上那无比认真的期待,以及眼底深处那不容错辨的紧张,所有到了嘴边的反驳都化作了绕指柔。
她微微低下头,避开他那灼人的目光,用细若蚊蚋、却足够让他听清的声音“嗯”了一声。
随即,她又猛地抬起头,恢复了往日几分英气,带着一丝娇蛮,补充道:“但是!你要是以后再敢这么不爱惜自己,动不动就躺进来,我……我就反悔!”
看着她那副明明害羞得要命却还要强装凶狠的模样,东天阳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连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虽然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笑什么笑!不许笑!好好养伤!”红缨被他笑得更加窘迫,伸手想拍他一下,又想起他浑身是伤,只能悻悻地收回手,恶狠狠地警告。
“好……好……都听你的……”东天阳止住笑,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深深地望着她,“红缨……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的守护。
谢谢你的……心意。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此生……绝不负你。”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誓言,只有这最简单、最沉重的五个字。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能打动红缨的心。她知道,这个平时没个正形的家伙,一旦认真起来,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她再次红了眼眶,这次却没有流泪,只是用力地回握住感应器,重重点头:“嗯!”
这一刻,无需再多言语。所有的担忧、后怕、等待,都在彼此交汇的目光中融化,化为了一种名为“确定”的甜蜜与安心。
当东天阳苏醒并脱离危险的消息传出后,整个“夜幕”和“破晓”小队都沸腾了!胖朱直接扛着一箱营养剂冲进来表示庆祝(被医护人员严厉阻止),曹渊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安卿鱼推着眼镜,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连依旧在维生舱中的林七夜,其监测数据似乎也微不可查地平稳了一丝。
洛风代表小队前来探望,看到虽然虚弱但眼神清亮、与红缨之间氛围明显不同的东天阳,这位严肃的队长也难得地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敢用力):“好好休息,队里等着你归队。”
叶梵也亲自来了一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检查了一下他的恢复情况,留下一句“尽快恢复,还有任务”,但在离开时,目光在红缨和东天阳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
很快,“夜幕小队那个不要命的东天阳醒了,而且把队花红缨追到手了!”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守夜人总部年轻一代中悄然传开,引发了不小的轰动。羡慕、祝福、调侃之声不绝于耳。
东天阳和红缨,也正式从“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与被追求者”,变成了守夜人总部公认的、历经生死考验的官方情侣。
官宣,以一种无需言说却人尽皆知的方式,完成了。
病床前,东天阳在红缨的监督下,老老实实地喝着特制的流食,虽然身体依旧疼痛虚弱,但心里却像是被蜜糖填满,只觉得阳光从未如此明媚。
他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古神教会虎视眈眈,神话境守护者的仇恨未消,体内的力量也需要重新梳理平衡。
但此刻,他有她在一旁。
便觉此生,无所畏惧。
此生不负,此情不渝。
这,便是他对她,最重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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