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位于京郊一处废弃工厂地下的秘密安全屋。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潮气,以及一种混合了紧张与释然的复杂气息。几盏临时拉起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这个被改造过的、巨大而空旷的空间。
这里,便是此次惊心动魄的“夜行侠”行动的最终汇合点之一。
张建国和他那些疲惫却眼神锐利的队员们,或靠墙而坐,或直接席地而眠,抓紧这难得的间隙恢复体力。而在安全屋的中央,那些历经艰险、穿越了四九城重重夜幕的特制文物箱,被分门别类、小心翼翼地摆放着。破烂侯侯老爷子,在一位年轻队员的搀扶下,正颤巍巍地、一件一件地查验着这些失而复得的“宝贝”。
没有欢呼,没有庆功,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
破烂侯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拿着那份由林朝阳和韩春明共同确认的救援名单副本,他的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再对应着眼前被小心打开的箱子,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念诵着。
当他看到那只釉色如霞、温润如玉的北宋钧瓷笔洗,完好无损地躺在特制的缓冲材料中时,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当那幅唐伯虎的《西山草堂图》被再次缓缓展开一角,露出其灵动超逸的笔意时,他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当他抚摸着那几页脆弱的《营造法式》孤本散页,以及秦书恒教授呕心沥血绘制的古建测绘图时,他的手指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能感受到那位身陷囹圄的老友残留的温度与执着。
“北宋钧瓷笔洗,完好。”
“唐寅《西山草堂图》,完好。”
“战国青铜编钟组件(部分),无缺。”
“沈周山水立轴,完好。”
“《营造法式》散页及古建图纸……完好。”
……
一件,又一件。不仅仅是这些名单上的重器,还有许多在行动中根据判断临时决定带出的、具有重要历史或艺术价值的文物。粗粗估算,竟有数百件之多!它们静静地躺在这里,跨越了数百甚至数千年的时光,也刚刚跨越了一场足以令它们万劫不复的浩劫。
远在香港“潜渊阁”的林朝阳,通过张建国传回的加密信息和清单,同步“看”到了安全屋中的景象。他没有亲临现场,但他的心神,早已与那些沉默的器物,与那些在黑暗中奔走的同伴,紧密相连。
他深知,他们拼死保住的,不仅仅是这些珍贵的器物本身。那只钧瓷笔洗,承载着宋代美学的极致追求与工艺巅峰;那幅《西山草堂图》,蕴含着明代文人寄情山水的精神世界与笔墨传承;那些青铜编钟,回响着先秦礼乐制度的庄严与秩序;而那些古建文献与图纸,更是解读中国古代智慧与匠人精神的密码……
它们是历史的见证,是艺术的结晶,是文明的载体,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每一件文物的留存,都是一簇不灭的星火。或许在当下,它们的光芒微弱,只能在这阴暗的地下室里闪烁。但只要火种还在,文明的血脉就未曾断绝,就总有重新燎原、照亮未来的那一天。
秦书恒教授的牺牲,更让林朝阳深刻地认识到,守护这些星火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个人安危与商业得失。这是一场为了民族记忆、为了文明延续而进行的战斗。
此次行动,如同一次烈火淬炼。
它付出了血的代价——秦教授的被捕与坚贞不屈,像一道深刻的烙印,刻在每个知情者的心上。这牺牲,带来的不仅是悲痛,更是一种灵魂的洗礼与信念的升华。
它经历了极致的危险——与巡逻队的擦肩而过,每一次潜入与转移的心惊肉跳,都让参与者们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们所从事事业的风险与价值。
它也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成果——眼前这数百件安然无恙的文物,就是对他们所有冒险与付出的最大肯定。
残存的“护宝联盟”成员,无论是身处四九城的破烂侯、张建国、蔡全无,还是远在香港的林朝阳、韩春明,亦或是那些隐在幕后的、不知名的协助者,他们的信念非但没有被残酷的现实压垮,反而在这场生死考验中,被打磨得更加纯粹,更加坚定,更加不可动摇。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因共同经历了这一切,而变得更加紧密,如同经过熔铸的钢铁。
破烂侯终于查验完了最后一件文物。他直起腰,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那双老眼却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那是超越了年龄的激动与亢奋。他挣脱了搀扶他的队员,踉跄着走到安全屋内那部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加密电话前,几乎是抢过了话筒。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地下室里混杂着历史尘埃与希望的气息都吸入肺中,对着话筒,用他那沙哑却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的声音吼道:
**“朝阳!小子!你听见了吗?!咱们……咱们他娘的这辈子,没白活!”**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安全屋里回荡,带着哭腔,更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
**“干了件……捅破天的大事啊!”**
这话,粗粝,却真挚无比。它道出了所有参与者的心声。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他们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个体,但他们合力,为这个民族的文明,保住了一片星空。这星火虽微,却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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