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寒回到季氏总部顶层的办公室时,已是华灯初上。
一场冗长而激烈的跨国视频会议耗尽了他最后一丝耐心,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扯松领带,正准备让林特助送杯黑咖啡进来,却在推开厚重实木门的一刹那,脚步顿住了。
宽敞、极具现代感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与他惯用的冷杉香氛格格不入的、清浅柔和的栀子花香。
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女子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月白色及膝连衣裙,款式简约却不失高雅,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她似乎正望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出神,听到开门声,她肩膀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
是裴雪蘅。
季思寒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一种混合着厌烦、冰冷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怒意,迅速掠过他深邃的眼眸。
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谁的手笔——除了他那说一不二的祖父季鹤卿,还有谁能如此不容置疑地将一个“联姻对象”直接塞进他的私人领域?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只是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冷静地审视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他记得,就在不久前的季家老宅,他还曾对祖父明确表示,他的婚姻要“自己做主”。
现在看来,那句反抗在季鹤卿眼中,恐怕幼稚得可笑。
所谓的“做主”,不过是长辈允许范围内的有限选择,而裴雪蘅,显然就是祖父为他选定的、不容拒绝的“标准答案”。
裴雪蘅转过身,露出一张清丽温婉的脸庞。
她的五官很精致,像是精心描绘的工笔画,皮肤白皙,气质沉静,符合所有世家千金应有的教养和仪态。
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忐忑与不安,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指尖,也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看到季思寒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寒潭般落在自己身上,裴雪蘅的心跳更快了。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得体却难免僵硬的微笑,声音轻柔地开口,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季……季总,打扰了。”
“是季爷爷让我过来……等你。”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在季思寒强大的气场面前,她感觉自己像是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动物,无所适从。
季思寒没有回应她的问候,他迈步走进办公室,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可能的窥探。
他径直走向巨大的办公桌后,在自己的主位上坐下,身体向后靠在昂贵的皮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是一个充满距离感和掌控欲的姿态。
“裴小姐。”
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压力:“祖父让你过来,有什么事?”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裴雪蘅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仿佛在评估一件被送来的“物品”的价值和合适度。
裴雪蘅被他看得更加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直视,微微垂眸,盯着光洁如镜的地面,轻声道:“季爷爷说……说让我们年轻人多接触一下,熟悉熟悉。”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熟悉?
季思寒心中冷笑。
是为了更好地完成这场利益联姻吧。
他看着裴雪蘅这副忐忑不安、却又不得不顺从的模样,心中的厌烦感并未减少,但奇异般地,那点被冒犯的怒意却消散了些许。
因为他从裴雪蘅身上,看到了另一种无奈——一种与他相似,却又不同的,被家族命运裹挟的无奈。
裴雪蘅,裴家的千金。
季思寒对裴家的情况略有了解。
裴家近年来声势不如以往,急需寻找强大的盟友稳固地位。
而裴雪蘅,这位看似风光无限的千金小姐,在裴家的处境恐怕也并非表面那么光鲜。
他隐约听说过,她与她的哥哥裴司蘅关系冷淡,在家族中似乎也并不十分受重视。
她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她“裴家女儿”的身份,以及这张足够美丽、足以作为联姻筹码的脸。
从出生起,她的人生轨迹似乎就被设定好了——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一个门当户对、能为裴家带来助力的男人。
某种意义上,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家族绑架的棋子。
只是,他是执棋者被迫成为的棋子,而裴雪蘅,更像是从一开始就被摆在棋盘上的、没有选择权的棋子。
想到这里,季思寒看着裴雪蘅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锐利,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但那绝非同情或怜惜,更像是一种……对同类命运的冷眼旁观。
办公室里的气氛依旧凝滞。
裴雪蘅站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摆设。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季思寒。
这个男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英俊、强大,却也冰冷得让人害怕。
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只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和对强者的敬畏。
这场联姻,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场前途未卜的豪赌?
终于,季思寒再次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裴小姐,我晚上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处理。”
这是逐客令,清晰而直接。
裴雪蘅如蒙大赦,却又感到一阵难堪,她连忙点头:“好的,季总,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保持着最后的礼仪,微微躬身,然后快步走向门口。
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时,季思寒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另外,裴小姐,以后如果没有预约,请不要直接来我的办公室。”
裴雪蘅的背影僵了一下,低低应了一声“是”,拉开门,匆匆离去。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重新恢复了寂静。
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似乎还在空气中萦绕,提醒着季思寒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靠回椅背,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祖父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
用裴雪蘅来提醒他,警告他,甚至可以说是……替换掉他心中那个不该存在的人。
温清凝……
这个名字如同鬼魅,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与之相伴的,是心脏深处传来的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既然选择了季家,那么,所有的软肋和不该有的妄念,都必须彻底清除。
裴雪蘅的出现,或许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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