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迎宾楼。
作为边镇最奢华的酒楼,这里的每一根梁柱,仿佛都浸透了羊肉的膻味和烈酒的豪气。
今夜,这座酒楼的三楼,被钱三爷整个包了下来。
只有一个目的,款待那位让他又敬又畏的“白公子”,以及一位他好不容易才请来的,真正的大人物。
巴图。
鞑靼某部落的千夫长,一个能在大同府横着走的狠角色。
南宫白走进雅间的瞬间,就感受到了一股如同饿狼般的审视目光。
雅间主位上,一个身材魁梧如小山般的壮汉,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他穿着一身厚重的貂皮大氅,即便是在温暖如春的室内,也未曾脱下。古铜色的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让他那双本就锐利的眼睛,更添了几分凶悍。
他就是巴图。
他的目光在南宫白那身江南丝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在他看来,这种细皮嫩肉的南蛮子,连给他提马鞭都不配。若不是钱三爷许诺了重金,又说这小子手上有“神仙宝贝”,他根本懒得跑这一趟。
“哎哟!白公子!您可算来了!”钱三爷一看到南宫白,那张肥胖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姿态放得极低。
“快请上座!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常跟您提起的巴图大人!在草原上,巴图大人的名字,可是能让小儿止啼的!”
南宫白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略带怯懦的笑容,对着巴图拱了拱手:“久仰巴图大人威名,小……小人白帆,见过大人。”
巴图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连屁股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抓起桌上的一只烤羊腿,狠狠撕咬下一大块肉。
钱三爷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打圆场:“白公子别介意,巴图大人就是这个性子,豪爽!真性情!来来来,快坐!上菜!上最好的酒!”
酒菜很快流水般地送了上来。
大盘的烤全羊,大块的手抓肉,配上边镇特有的浑浊马奶酒。
钱三爷热情地招呼着,不停地给南宫白和巴图倒酒,试图活跃气氛。
南宫白只是拘谨地笑着,小口小口地吃着菜,偶尔端起酒碗,也只是抿一小口就放下,那副模样,看得巴图眼中的轻蔑更浓了。
“钱胖子,”巴图啃完一只羊腿,用油腻的手抹了把嘴,不耐烦地开口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神仙宝贝呢?赶紧拿出来给老子看看!要是敢骗我,你知道后果!”
钱三爷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求助似的看向南宫白。
周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赵通玄站在南宫白身后,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冷得像冰。
南宫白却像是没感受到这股压力,依旧是那副小商人的模样,搓着手,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巴图大人,生意上的事,不急,咱们先喝酒,先喝酒……”
“喝你娘的酒!”巴图猛地一拍桌子,那只盛满马奶酒的木碗被震得跳了起来,酒水洒了一桌,“你们南蛮子就是磨叽!老子没时间跟你耗!再不拿出来,老子现在就拧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钱三爷吓得腿都软了,差点跪在地上。
“大人息怒!息怒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南宫白却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脸上那副怯懦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巴图感到有些陌生的,玩味的笑容。
“巴图大人说得对,这种寡淡如水的马尿,确实没什么好喝的。”
南宫白走到桌边,拿起那坛子马奶酒,看都没看,直接“砰”的一声,扔到了窗外。
所有人都愣住了。
巴图那双狼一般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南宫白。
“小子,你找死?”
“大人别急。”南宫白拍了拍手,对着身后的赵通玄使了个眼色,“把我们自己带的酒,拿上来,给巴图大人尝尝鲜。”
赵通玄会意,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小酒坛,放在了桌上。
酒坛不大,看起来最多能装三斤。
巴图不屑地撇了撇嘴:“怎么?你们南蛮子的酒,还用这么小的坛子装?够谁喝的?”
南宫白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亲自上前,拍开了酒坛的泥封。
就在泥封被拍开的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醇厚、浓烈、霸道至极的酒香,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充满了整个雅间!
这股酒香,和他们平时喝的那些酸涩浑浊的马奶酒、劣质烧刀子,完全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
它纯粹、干净,却又带着一股能点燃人血液的火热!
“这……这是什么酒?”钱三爷的鼻子使劲嗅了嗅,只觉得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来,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
巴图的脸色,也第一次,发生了变化。
他那双凶悍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与好奇。
南宫白拿起一个干净的大海碗,将坛中的酒液,缓缓倒入。
只见那酒液如同一道清亮的细线,澄澈透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大人,请。”南宫白将酒碗,推到了巴图面前。
巴图盯着那碗清澈的酒,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去喝,而是伸出手指,在酒里蘸了一下。
随即,他将手指放到了桌上的烛火上。
“呼——”
一簇蓝色的火焰,猛地从他指尖窜起,足足燃烧了三四个呼吸,才缓缓熄灭!
“嘶——”
雅间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钱三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酒能点着?
这是什么神仙玩意儿?这是火油吧?!
巴图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碗酒,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名为“贪婪”的光芒。
作为一个在草原上长大的战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能燃烧的“火酒”,在滴水成冰的寒冬,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酒!
那是能救命的火!是能让战士们在冲锋前热血沸腾的胆气!
他不再犹豫,端起那只大海碗,仰起头,“咕咚咕咚”就灌下了一大口。
“咳……咳咳!”
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如同烧红的烙铁,从他的喉咙瞬间滑入胃中!那股霸道无比的劲道,让他这个号称“千杯不倒”的草原雄鹰,都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但咳嗽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胃里轰然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那感觉,比在冬日里围着最旺的篝火,还要暖和!比抱着最烈的女人,还要过瘾!
“好酒!!”
巴图猛地一拍大腿,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一把抢过那个小酒坛,也不用碗了,直接对着坛口,就“吨吨吨”地猛灌起来。
钱三爷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这位爷一口气把自己给喝死过去。
南宫白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直到巴图将一整坛酒喝得见了底,打了一个震天响的酒嗝,才慢悠悠地开口。
“巴图大人,我这酒,如何?”
“好!好他娘的!”巴图抹了把嘴,满脸红光,看南宫白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你这酒,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重要。”南宫白摆了摆手,重新坐下,又对着赵通玄吩咐道,“把给大人准备的第二个礼物,也拿上来吧。”
所有人的好奇心,再次被吊了起来。
这能点火的“神仙酒”,已经是见所未见的奇珍。
还有比这更厉害的宝贝?
赵通玄从另一个包裹里,取出了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物件。
他将物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揭开了锦缎。
一瞬间,整个雅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块……冰?
一块被镶嵌在紫檀木框里,能照出人影的,万年玄冰?
它比草原上最清澈的湖水,还要干净。
它比少女最明亮的眼眸,还要透亮。
在摇曳的烛光下,它将整个雅间里的景象,分毫不差地,倒映了出来。
钱三爷那张肥胖油腻的脸,巴图那满脸的横肉和刀疤,甚至连南宫白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都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这……这是……传说中的……照妖镜?”钱三爷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看着镜子里那个丑陋的胖子,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巴图更是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镜子里的那个人,有着和他一样的刀疤,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胡须。
但他能看清自己眼角的每一丝皱纹,能看清胡须里夹杂的几根白毛,甚至能看清自己因为激动而微微扩张的瞳孔!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自己的模样!
“这……是什么?”巴图的声音,干涩无比。
“一面镜子而已。”南宫白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雅间内幽幽响起,“我们南方,家家户户都用这种东西梳妆打扮,不值什么钱。”
不值钱?
家家户户都用?
巴图和钱三爷,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巴图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南宫白,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你这镜子,还有多少?”
“大人若是喜欢,这面就送给您了。”南宫白一脸“大方”地说道,“至于更多的……那就要看大人的诚意了。”
巴-图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
他死死地攥着那面镜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得到它!
不惜一切代价!
有了这种镜子,他还不是想换多少牛羊,就换多少牛羊?想换多少女人,就换多少女人?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当他把这面镜子献给部落的可汗时,可汗那震惊的表情!到时候,别说一个千夫长,就是封他做万夫长,也不是不可能!
贪婪的火焰,在巴图的眼中,熊熊燃烧。
南宫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鱼儿,已经彻底疯了。
是时候,下最后的钩了。
他端起桌上一只印着兰花纹的茶杯,那是迎宾楼的茶具,也是顾怀瑾商号里卖给鞑靼人的“高档货”。
南宫白白把玩着茶杯,状似无意地说道:“说起来,我听说顾怀瑾那小子,也常拿我们南方的瓷器,来跟各位大人换战马牛羊?”
提到顾怀瑾,巴图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哼,一个投机取巧的奸商罢了。不过他手上的瓷器和茶叶,确实比别家的好一些。”
“好一些?”南宫白嘴角的弧度,变得讥讽起来。
他伸出手指,在茶杯的杯口,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南宫白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嫌弃。
“声音沉闷,胎体粗糙,釉色不均,还有缩釉点。这种货色,在我们江南,连寻常百姓家都不会用,都是拿来喂鸡的。”
他顿了顿,拿起一块从顾怀瑾那里流通过来的茶砖,掰下一小块,在鼻尖闻了闻,随即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地上。
“至于这茶叶……呵呵,三成新茶,掺了七成的陈年茶末和草梗。这种东西,我们是用来喂马的。”
轰!
南宫白这两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如同一道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巴图和钱三爷的头顶!
喂鸡的?
喂马的?
巴图那张涨红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一只茶杯,死死地盯着。之前,他觉得这杯子光滑细腻,是难得的珍品。可现在,被南宫白这么一说,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杯子粗糙不堪,上面那朵兰花,画得歪歪扭扭,丑陋无比!
再想起自己,竟然用一匹上好的战马,换了十几箱这种“喂马草”,巴图只觉得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被耍了!
他被顾怀瑾那个该死的南蛮子,当成傻子,当成猴子,耍了!
“砰!”
巴图一拳将桌上的茶杯,砸得粉碎!
“顾怀瑾!我操你祖宗!”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钱三爷更是吓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他这才明白,这位白公子今天设宴,根本不是为了谈生意,他是在……杀人!杀人诛心!
“大人息怒。”南宫白缓缓站起身,走到巴图面前,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区区一个顾怀瑾,何足挂齿?他能给您的,不过是些我们南方人瞧不上的垃圾。而我能给您的……”
南宫白嘴角一勾,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柄不过一尺来长的小刀。
刀鞘是鲨鱼皮所制,古朴无华。
南宫白将小刀递给巴图。
巴图下意识地接过,拔刀出鞘。
“呛——”
一道耀眼的寒光闪过,巴图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逼人的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那刀身薄如秋水,却又坚韧无比,上面布满了如同流水般的奇异花纹。
巴图甚至不用试,光凭手感和那股锋锐之气,就知道,这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
“我这里,像这样的刀,还有一千柄。像那样的镜子,还有五百面。至于那能点火的烈酒,只要大人您想要,我可以让它像草原上的河水一样,源源不断。”
南宫白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巴图的心上。
巴图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南宫白,眼神里,是贪婪、是震惊、是恐惧,更是……一丝无法抑制的渴望。
“你……你想要什么?”巴图的声音,沙哑无比。
“我什么都不要。”南宫白笑了,“我只要顾怀瑾死。”
他上前一步,凑到巴图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我听说,顾怀瑾每次与你们交易,都会有一本账册,记录着货物的品类和价格。我需要那本账册,或者,是能指证他以次充好的人证。”
“只要您能帮我拿到这些东西,我保证,从今以后,北境的生意,由您我二人,说了算!”
“他顾怀瑾给您一成利,我给您三成!他给您垃圾,我给您珍宝!”
巴图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一边,是被欺骗的滔天怒火。
另一边,是足以让他一步登天,成为草原上最富有、最强大的人的,无边诱惑。
这道选择题,根本不需要思考。
巴-图抬起头,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残忍而决绝的光芒。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个字。
“三天之内,我会把你要的东西,给你送过去!”
南宫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北境破局,最关键的一颗棋子,落下了。
一场针对顾怀瑾,甚至是他背后那张叛国巨网的惊天风暴,已然,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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