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深知,自己那“举族修路”的提议太过惊世骇俗,若无合理解释,不仅族人不解,皇帝也绝不会轻易首肯。于是,一封详细阐述理由的“密信”被送出听雨轩——她心知肚明,这封信,皇帝必然能看到。
果然,这封信的抄录本很快便呈至御前。萧衍展开细读,越看,眼神越是锐利,心中越是震动。
信中没有虚言矫饰,而是条分缕析,直指核心:
“伯父大人并族中各位长老:”
“修路之议,非是意气用事,实乃破局良策,亦是家族百年大计之始。望细思之:”
“其一,‘要想富,先修路’。路通则商路通,商路通则财源通。此路连通京城与西南,一旦贯通,南北货物其流,我沈氏商队近水楼台,获益岂是修路之费可比?”
“其二,修路耗费,并非不可承受。可招募沿途流民、贫苦百姓,包吃包住,付以工钱,乃活命之德。更可许沿途村落,每户可选一聪慧子弟随行,或入商队学经营,或入学堂(随行设立临时学堂)识文断字、学些手艺。且路修成后可以从这些村落里选人手充作养路工,三十年有效, 此乃予人希望,人心归附,工程自然顺畅。且可与沿途百姓约定,将其本地特产交由我商队代售,所得按比例分成。 此为互利共赢,非是盘剥。”
“其三,修路乃利国利民之举,沿途州县官吏,无论情愿与否,皆需配合。借此良机,正可与彼等结交,互通有无, 化阻力为助力,编织人脉网络,其价值无可估量。”
“其四,族中近日颇有些浮躁之气,正好借此浩大工程,将那些心思浮动、滋生骄矜之人,统统‘打包’送去修路前线!让其体会民生之多艰,工程之繁巨,磨其心性,去其骄娇二气!此乃最佳之‘重教’!”
“其五,莫看那‘过路费’微薄,请族中精于算学者细细核算:此路贯通,连接多少繁华州县?三十年车马人流,将是何等规模?商路畅通后,车马必是爆发式增长!积少成多,此费不仅足以养护道路,更是一笔稳定长久之巨利!”
“其六,诸位长辈请思量——一条贯通帝国南北、利国利民之官道,是由我沈氏一族独资修建并养护!沿途各州县,设卡立牌,皆需铭刻‘沈氏承建养护’之字样,三十年旗帜不倒! 此等声望,此等根基,岂是金钱可以衡量?届时,天下谁人不知沈氏?”
信的结尾,沈桃写道:
“此非断尾求生,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化危机为百年机遇!望族中齐心,共襄此盛举!”
看完这封“密信”,萧衍沉默了许久。
他终于完全明白了沈桃的图谋。
这根本不是什么请罪,也不是单纯的商业投资。这是一个以修路为表,行整合资源、收拢民心、编织网络、树立不朽声望之实的宏大战略!
她要将一场家族危机,变成一场席卷沿途无数州县的社会实验和势力渗透!她要让沈氏的旗帜,随着这条路的延伸,插遍半个帝国,而且要插三十年!
好大的手笔!好深的谋划!好一个……百年阳谋!
萧衍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江山舆图前,目光沿着那条拟议中的路线缓缓移动。他仿佛能看到,无数沈家子弟和招募的百姓在沿线忙碌,看到沈氏商队随着道路的延伸而壮大,看到沈家的影响力如同藤蔓般,借着这条“善举”之路,悄然扎根、蔓延。
他不得不承认,沈桃的每一个理由,都切中要害,都展现了一种超越寻常商贾、甚至超越许多朝臣的远见和魄力。
此女若为男子,必是搅动风云的治世能臣,或是……可怕的乱世枭雄。
幸而,她是女子,且在他的宫墙之内。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萧衍心中涌动——有忌惮,有欣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他在位多年,早已厌倦了朝堂上的墨守成规和勾心斗角,沈桃的出现,像是一股清冽又汹涌的活水,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
这条路,若真让她修成,于国,确是大有裨益;于沈家,则是奠定了不拔之基。
而于朕……是得一强助,还是养一隐患?
他的手指,最终在舆图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朕,准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由他亲手放出去的“安婕妤”,究竟能在这片江山画卷上,画出怎样惊世骇俗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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