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欲立“格物致用”新学,并尊安婕妤沈桃为“启蒙之师”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迅速在随行官员及后续得知此事的朝堂、士林间掀起轩然大波。
反应最为激烈的,自然是那些秉持传统儒家经典的翰林清流、理学大家。
“荒谬!妇人之言,岂可登大雅之堂?更遑论立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在驿馆中气得浑身发抖,对着同僚痛心疾首,“治国平天下,当循圣人之道,读孔孟之书!养鱼种稻,此乃贩夫走卒、田间野老之事,焉能与经义典章并列?”
“正是!《水产养殖纪要》?《稻田综合种养初探》?此等名称,粗鄙不堪,有辱斯文!”另一位官员附和道,脸上满是鄙夷,“若此等杂学亦可称‘学’,那我辈寒窗数十载,钻研经史子集,又有何意义?”
“陛下莫不是被那妖……安婕妤蛊惑了心智?”有人压低声音,说出了许多人不敢明言的猜测,“女子干政,本就不祥。如今竟要以妇人之见乱学统,动摇国本啊!”
保守派的反对之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奏疏雪片般飞向御前,言辞或激烈、或委婉,核心皆是指责此举背离圣贤之道,败坏学风,甚至隐晦地将祸水引向沈桃,暗示其以妖媚之术迷惑君上。
然而,也并非没有支持者。一些较为务实、或与沈家交好、或曾在“安民道”及小龙虾事件中受益的官员,则持不同看法。
一位户部官员在私下议论时便道:“诸公此言差矣!圣人之道,莫非不包含‘使民富足’?《养殖纪要》若推行得当,可使江南鱼米增产,百姓餐食有肉,此非大仁政耶?为何非要拘泥于文字形式?”
“况且,‘学以致用’,孔圣亦云‘富之教之’。若空谈义理而民有饥色,与国何益?”另一位在地方任职多年的官员深有感触,“下官在地方,深知民间疾苦。安婕妤所言所行,虽看似粗浅,却句句切中民生要害。若能以此‘新学’培养一批通实务、解民困的官吏,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幸。”
还有一部分年轻士子,则对“格物致用”的理念本身产生了浓厚兴趣。他们厌倦了空洞的性理之争,对于这种能够直接观察、研究、并改善现实生活的学问,感到新奇而振奋。虽然慑于主流舆论不敢公开支持,但私下交流时,眼中不乏向往之光。
朝堂之上,因此事隐隐形成了新的争论漩涡。
而处于风暴眼的沈桃,在听闻这些议论后,却只是淡然一笑。揽月为她抱不平,她却平静地道:“他们骂得没错,我本就不是什么学问大家,所言不过是些前人经验的总结和……一些取巧的思路。所谓‘启蒙之师’,不过是陛下为推行新政扯起来的一面旗子罢了。”
她看得很清楚,皇帝需要的不是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学术权威,而是需要借助她提出的这些“有用”的理念,去打破某些僵化的局面,推动实际的变革。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符号。
“那我们……”揽月担忧地问。
“我们什么也不做。”沈桃修剪着盆栽,语气悠闲,“该吃吃,该喝喝,该进言时进言,不该说话时绝不妄言。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她深知,在这种意识形态的争论中,自己越是辩解、越是往前凑,就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保持距离,保持超然,才是最好的自保之道。皇帝需要她这面“旗子”立着,就不会让她真的被口水淹死。
果然,萧衍面对汹涌的反对声潮,态度异常强硬。他并未直接驳斥那些儒家经典,而是巧妙地将其引向“体用之争”。
他在一次小范围召见重臣时,明确表态:“圣人之道,如皓月当空,照亮千古,乃治国之‘体’。然,月辉普照,亦需路径可行。‘格物致用’之学,便是那‘用’,是行走世间的路径与方法。体用结合,方为圆满。莫非诸卿认为,圣人之道,竟容不下几条让百姓吃饱穿暖的‘小路’?”
他以“体用”之辩,为新学争取了生存空间,又将争论限制在学术范畴内,避免了对沈桃个人的直接攻击升级。同时,他加快推进“劝农司”的设立和编修馆的筹备,以实际的政令和资源倾斜,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沈桃听闻皇帝的处置后,微微一笑。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安全地度过了舆论危机。她依旧是那个特殊的“安婕妤”,是皇帝的“镜子”与“梳子”,如今又多了一个“新学启蒙者”的虚名。
但这些名头于她,不过是身外之物,是她在深海中航行的舟楫上的装饰。她真正在意的,是舟楫是否坚固,能否载着她,平安驶向想要的彼岸。
至于外面的风浪与争论?
且由他们去罢。
她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盆栽,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这听雨轩内的宁静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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