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雪斋就醒了。他靠着土地庙的石阶,手指关节僵硬,左手指尖裂开的地方渗出血丝,沾在袖口撕下的布条上。他没动,只是慢慢把贴身藏着的小瓷瓶摸出来,打开盖子看了一眼——三粒红丸还在,颜色比昨日更深了些。
他合上盖子,塞回内袋。药不能用了。明日若再有人高烧抽搐,他拿什么救?
行囊里只剩几文铜钱,连半斤青蒿都买不起。更鼓响过三遍,药铺早关了门,街上连个挑担的小贩都没有。他盯着自己那只空陶碗,碗底还留着昨夜熬药的黑渍。
他解下腰带,取下那枚铁错金的扣环。这是茶屋四次郎送的信物,沉甸甸的,带着体温。他握了一会儿,放进怀里,起身往京都老城区走。
那家药店是他十五岁当学徒的地方。如今只剩断墙,野草从地砖缝里钻出来,屋顶塌了一半,梁木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他站在门口,脚边是碎裂的药柜残片,一只旧秤砣半埋在土里。
他蹲下,伸手去扒拉瓦砾。掌柜当年藏药材的暗格,会不会还有存货?指甲抠进泥里,蹭得生疼。翻了半天,只找到半张发霉的账纸,字迹模糊,看不清。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算了。
刚转身,身后传来脚步声。不快,但很稳,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 crunch 声。他回头,看见一个穿灰褐直垂的老人站在废墟外,手里提着两个新木箱,肩上搭着粗麻布。
“宫本。”老人开口,声音沙哑,“你还记得这地方?”
雪斋愣住。这声音他认得。是前掌柜。
前掌柜没等他回答,径直走进废墟,把箱子放下。箱子很沉,落地时震起一层灰。他拍了拍箱面,指着刻字:“当归”“黄连”。都是制疟疾药的主料。
“我听说你在桥头看病。”前掌柜说,“治了一个,又来十个,十个之后百人。药呢?你拿什么治?”
雪斋没说话。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可心里堵着一股气。医者不取无偿之物,这是他在京都第一天学的规矩。
“我不缺药。”他说。
前掌柜冷笑一声,弯腰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的夹层。里面包着一块油纸,油纸里是十两银子,整整齐齐码着。
“这不是我的钱。”他说,“是你十五岁那年救的那个武田家使者。他现在在近江种田,听说你回来了,变卖祖产凑的。托人辗转送来,点名要给‘那位用蜂蜜调黄芩的少年郎中’。”
雪斋猛地抬头。
他想起来了。那年冬天,使者箭伤化脓,高烧不退。其他郎中都说要截肢,他试了偏方,用蜂蜜和黄芩调成糊敷上去,三天后伤口收口。使者临走时只留下一句:“他日若有难处,报我名号。”
他没想到,那人竟还记得。
“我要立借据。”他说。
“借?”前掌柜瞪眼,“你以为这是做生意?你救人的时候,问病人收定金了吗?”
“可……”
“可什么?”前掌柜打断他,“你要是真有骨气,就别在这儿纠结十两银子!你要做大事,就不能卡死在这种地方!你以为仁心是饿死自己?是看着病人一个个倒下还不伸手?”
雪斋说不出话。
前掌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你师父当年也这样。宁可饿着,也不肯白拿一包药。结果呢?病人都死了,他自己也倒在路上。”
他把另一个箱子推到雪斋脚边:“这两箱药材,算我入股。你将来开医馆,给我留个牌位就行。”
雪斋低头看着箱子,喉咙发紧。
“我……不能白拿。”他最终说,“这个,你拿着。”他掏出那枚铁错金腰带扣,放在箱盖上。
前掌柜看了看,没推辞,收进袖子里。
“行。”他说,“算你押的。”
两人沉默片刻。风从废墟间穿过,吹起几片枯叶。
“砒霜慎用。”前掌柜忽然说,“青蒿宜晨采。这是我当年教你的,别忘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雪斋站在原地,抱着两个箱子,感觉像做梦。他低头看那张油纸,银子还在,边角有点磨损,但成色很足。他小心包好,放进怀里。
他背起药箱,往土地庙走。路上脚步比来时轻了些。药材有了,钱也有了,至少能撑一轮提炼。
回到庙里,他把箱子放下,先清点。当归二十斤,黄连八斤,都是上等货,干燥无霉。他又翻了翻黄连包,果然在里面发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滤渣三遍,火候七分,勿急。”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空陶碗上,像一层薄霜。他把银子分成两份,一份用陶罐装好,埋在庙角的土里;另一份准备明早去买炭火和滤布。
他坐下来,活动左手手指。伤口还在渗血,他撕下一块新布条缠上。明天还得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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