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边刚泛白。帐篷里的火盆只剩一层薄灰,雪斋坐在俘虏对面,眼睛没有半点倦意。他一整夜都没睡,药散的劲还在撑着,手指稳稳地捏着一根银针。
亲兵把昏迷的斥候拖到角落,只剩那个被刺中下颌、嘴被绑住的男人还清醒。他靠在木桩上,肩膀的箭伤渗着血,眼神却没乱。雪斋看了他一会儿,从药囊里取出艾条和火折子,点燃后凑近俘虏肩头。
热气慢慢熏进伤口,那人肌肉松了一点。雪斋低声道:“你不是死士。”
俘虏没动。
“死士不会留活口,也不会穿新鞋底。”雪斋继续说,“你是精锐,受过训,知道任务失败还能活命。所以你怕死。”
俘虏眼皮跳了一下。
雪斋停下手中的艾条,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银针扎进合谷穴。那人猛地抽了一口冷气,身体绷紧,额头冒出汗珠。
“后日丑时,军队调动——是假的。”雪斋盯着他的眼睛,“你说的时间太准,像特意让人听见。真攻什么时候?”
俘虏咬牙不答。
雪斋又压深一点针。痛感让对方呼吸变重,嘴唇发白。但他还是不开口。
雪斋收回针,换了位置,再刺一次。这一次,针尖稍偏,刺的是能引发剧痛却不伤神经的点。俘虏终于闷哼出声,喉咙里发出呜咽。
“五日后……”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黑川城……主力从西川村后山进发……辰时三刻突入水门……”
雪斋拔出针,静静看着他。
“你们会在水源处埋火药,等守军去救火时,正面攻城?”
俘虏闭眼,默认。
雪斋站起身,走到铺在地上的两张麻纸地图前。火光映着图上的线条,每一处水源、城墙厚度、换岗时间都标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黑川水门那一段,连夜间巡逻的步数都记了。
他拿起炭笔,在水门位置画了个圈。然后翻过一张图背面,写下几个字:“标记过细者,必有所恃。”
这不是伪造。如果是假情报,敌人没必要花力气画这么细。反而正因这是真的,他们才敢留下痕迹——因为他们知道,就算被人发现图纸,也会怀疑是陷阱,不敢轻信。
他又叫亲兵拿来俘虏的靴子,掰开鞋底。泥块粘得很实,颜色偏红,带着碎石颗粒。他捻了一点放在指尖揉开,确认是西川村后山特有的红壤。那种土只在暴雨后才会松动,昨夜正好下了雨。
线索对上了。
雪斋卷起地图,塞进怀里。他对亲兵说:“备马,我去见义道大人。”
亲兵愣了一下:“现在就走?您一晚上没合眼。”
“越快越好。”他说,“五天,够他们调兵,也够我们设防。”
他披上外袍,铠甲没脱,刀挂在腰间。左肩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没管。走出帐篷时,晨雾正从林间升起,湿气扑在脸上。
马已经牵来。雪斋翻身上鞍,夹紧双腿,缰绳一拉,马便向前奔去。身后两名亲兵骑马跟随,押着那名俘虏。
进城路上没人说话。雪斋脑子里一遍遍推演敌军路线。西川村后山那条废弃猎路,宽度只能容三人并行,两侧是陡坡,适合伏击。但如果敌人真想突袭水门,不该选这条路——太窄,容易被堵死。
除非……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水门。
而是筑路民夫营寨。
那里有五百多民夫,囤着三个月的粮草和工具。一旦失火或遭袭,整个屯田计划就得中断。而那时,小野寺家西南三郡将陷入饥荒,民心必乱。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握紧缰绳,加快速度。
到了城门口,守卫认出是他,立刻放行。他直奔政务厅,脚步不停。通报的武士进去片刻,出来请他入内。
议事厅里,小野寺义道正坐在案前翻看文书。他抬头看见雪斋进来,眉头微皱。
“又是你。这么早,什么事?”
雪斋双手呈上地图:“昨夜抓到南部家斥候,审出了军情。”
义道冷笑一声:“上次说敌军要夜袭粮仓,结果连个影子都没有。你还记得吧?我白白调了两百人守了一夜。”
“这次不一样。”雪斋打开地图,“请看水门标记。”
义道接过图,扫了一眼:“标得很细,怎么?”
“正因为太细,才可信。”雪斋指着图上的一行小字,“这里写着‘换岗间隙十二息’。如果造假,何必记这种细节?反而会故意模糊。”
义道没说话。
雪斋又拿出一块泥巴:“这是俘虏鞋底的泥土,来自西川村后山。昨夜雨后才可能沾上这种红壤。他不可能提前几天就在边境活动。”
义道盯着那块泥,脸色渐渐变了。
“而且。”雪斋低声说,“他们故意标注重点在水门,是想让我们把兵力调过去。真正的目标,很可能是筑路工地。”
义道猛地抬头:“你是说,他们会声东击西?”
“正是。”
厅内安静了几息。义道缓缓放下地图,看着雪斋:“你要多少人?”
“先不动主力。”雪斋说,“派三十名足轻,伪装成民夫,埋伏在猎路两侧高地。再调五十人轮守工地,夜里加岗。等他们动手,我们反包夹。”
义道沉吟片刻,终于点头:“信你一次。”
雪斋抱拳:“谢大人。”
他转身离开,没回住处,也没进城府休息。马都不换,直接掉头出城,往十三里峠方向疾驰。
回到营地时,太阳已升到中天。他跳下马,走进帐篷,从包袱里取出空白图纸摊在桌上。炭笔握在手中,开始画线。
一条代表猎路的虚线从西川村后山延伸而出,两侧标注高坡位置。他又画出伏兵点、信号传递方式、撤退路线。
亲兵端来一碗饭,他摆手拒绝。左手按在肩伤处,右手不停写画。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滴在图纸边缘。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每一步都不能错。
五天。
他抬起眼,看向帐外。林间雾气还未散尽,风吹过树梢,发出轻微响动。
一支箭突然钉入帐篷柱子,离他脑袋只有不到一尺。
喜欢日本战国立志传:宫本雪斋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日本战国立志传:宫本雪斋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