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营地里的火堆只剩灰烬。雪斋还站在高台边上,左手虎口裂开的地方又渗出血来,顺着掌心流到指尖。他没动,眼睛盯着空地中央那堆缴获的铁刀和短矛。
亲兵走过来问要不要抬去锻冶屋,雪斋摇头。他亲自下令把所有武器集中,二十三把铁刀、七杆短矛,全都堆在空地上。有个流民抱着一把短刀不肯交,手一直在发抖。雪斋看见了,没让人抢,也没骂。他走到那人面前,伸手接过刀,转身走向炉子。
“这把刀杀过人。”他说,“也被人用过逃命。现在它该换个活法。”
话完,他把刀扔进炉火。火焰猛地一跳,铁刃开始发红弯曲。其他人看着,没人说话。那个交出刀的流民低着头,肩膀还在颤。
锻冶匠人被叫来了,围在炉边。雪斋让他们把剩下的兵器全投进去。炉火越烧越旺,铁器在高温中扭曲变形,慢慢化成一块块粗胚。有人拿钳子夹出第一块红铁,放在铁砧上。
雪斋卷起袖子,接过铁锤。他一锤砸下去,火星四溅。第二锤,第三锤,节奏稳得像打拍子。铁块渐渐有了锄头的模样。
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几个昨天参战的流民凑近看,脸上不再是怕,而是盯住了那块正在成形的铁。
第一把锄头做好了,模样不精细,柄是木头削的,铁头也不光滑,但结实。一名年轻男人走上前,就是昨夜训练时折断竹枪的那个。他伸手接锄头,手指抖得厉害。
雪斋没直接给他。他拿着锄头,转身朝外走,走向营地东边那片新开的荒地。泥土刚翻过一遍,颜色深黑。他站定,双手握锄,用力往下插。
锄头扎进土里,直到半截木柄都没入。他松手,锄头稳稳立在那里。
“这块地,从今天起归你。”雪斋说,“收成你自己拿,赋税减一半,十年内不准卖。”
那男人愣了几秒,突然跪下,脸对着地磕了一头。再抬头时,眼里全是泪。
周围的人嗡地炸开了。
“真的给地?”
“参了思乡队就能分田?”
雪斋回到空地,让匠人继续打。每做成一件农具,就当场发下去。一把镰刀给了个老妇,她说她男人去年被土匪砍死,菜刀也被抢走。她接过镰刀时摸了摸刃口,突然哭出来——这是用她家那把菜刀重铸的。
她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镰刀,额头贴地。
后面几十个百姓跟着跪下。
雪斋没拦。他让文书拿来纸笔,登记名字。每发一件农具,就在上面刻编号和主人姓名。他宣布:“凡拿这农具的人,都是思乡队预备役。有警报就拿武器,没事就种地。轮班巡逻,工分记账。”
一个老头站起来,拄着拐杖问:“要是以后不打仗了呢?”
“那就一直种地。”雪斋说,“你们守的是自己的田,不是别人的城。”
老头点点头,自己走过去领了一把耙子。
越来越多百姓上前。有人带孩子来,指着新立的锄头说:“看见没?那是咱们的地。”孩子不懂,但也学大人一样把手放在铁头上。
中午前,所有改造的农具都发完了。二十三件,全部出自昨晚缴获的兵器。锻冶匠人最后清点炉渣,发现还剩一小块铁角,不够做工具。雪斋让他熔了,浇进一个小铁牌模具里。
牌子出来后,上面刻着三个字:“耕战牌”。
他把牌子挂在第一个领地那人的腰带上。“你是第一个拿敌刀变锄头的人。以后谁想加入思乡队,先来找你。”
那人挺直腰,把牌子扶正。
雪斋没回值房。他在田埂边找了块石墩坐下,左手终于包上了布条。血已经浸透一层,但他没换。阳光照在刚翻过的土地上,空气中有一股铁锈味混着湿土的气息。
远处几个孩子在玩。他们用木棍摆成昨夜的阵型,一个人喊口令,其他人往前戳。有个小孩举的棍子太短,被同伴推倒,爬起来又试。
雪斋看着,没笑也没动。
一名亲兵走来汇报:昨晚参战的流民里,有十七人主动报名守夜巡逻。百姓那边也有三十多人登记要学量地和算账。新垦的五亩地下午就能播第一批种子。
雪斋点头,说把账册准备好,明天开始记工分。
亲兵问他还需不需要加强警戒,毕竟土匪可能还有同伙。
“不用调正规军。”雪斋说,“让他们自己守。”
他站起身,走到那把插在地里的锄头旁。锄头稳稳立着,风吹不动。他伸手摸了摸铁头,上面还带着炉火的余温。
有个老太太提着饭篮走过来,放下一碗热粥。“您喝一口吧。”她说,“我们煮的。”
雪斋接过碗,一口气喝完。碗底剩下一点米粒,他倒进手心,喂给了旁边一只瘦猫。
猫吃完跑了,钻进田边的草堆。
雪斋把碗还回去,说了声谢。老太太没走,站在那儿看着那把锄头。
“我孙子要是活着,也该拿得起这锄头了。”她说。
雪斋没接话。他知道她孙子死在土匪手里,脑袋被砍下来挂在村口三天。
他蹲下,在锄头旁边抓了把土。土很松,能捏出水汽。他撒开手,土慢慢落下。
太阳偏西一点,风小了。孩子们还在练阵,声音传得很远。
“思乡队——在!”
“思乡队——在!”
一声比一声齐。
雪斋坐在石墩上,右手轻轻搭在膝边那把由敌刀所铸的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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