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后,议事厅里的光暗了一瞬。北条氏政的脚步声远去,地板震动渐渐消失。没人说话。
雪斋站在原地,手指还停在案边。灰尘已经落定,他收回手,袖口轻轻擦过桌面。
就在这时,丰臣秀吉的传令使从角落起身。那人穿深紫直垂,腰佩短刀,脸上没有表情。他走到厅中,展开一卷黄绸诏书。
“奉太阁之命。”他的声音不高,但压住了所有杂音,“朝鲜战事未平,关东防务不可松懈。今命各藩整军备战,若有冲突,须报中央裁决。擅自兴兵者,视为违令。”
厅内众人低头听令。有几个大名交换了眼神,但谁都没开口。
传令使说完,目光转向雪斋。
雪斋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托举过头:“小野寺家宫本雪斋在此接令。我主义道已病重卧床,边境防务由我全权负责。愿出兵三千,守奥州利根川一线,听候调遣。”
他说完,额头轻触手背,行了完整臣礼。
传令使看了他几秒,点头:“令已传达。三日后江户城将召开军议,你需到场。”
“遵命。”
雪斋起身,退后两步。传令使收起诏书,转身离去。门再次关闭,厅内只剩残余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擦的响动。
雪斋没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慢慢抬袖,从内衬里取出一张纸。
是那张被撕开的地图残片。北条走得太急,只撕了正面,把背面留了下来。
他将纸摊在掌心,指尖划过炭笔痕迹。线条很细,像是用烧过的树枝画的。三条路线从川越砦出发,穿过山脊,通向三个隐蔽谷地。一处写着“米百石藏于松仓”,另一处标着“马草供于鹰峰”,最远的一条旁注“水道断则援不至”。
这是北条军的后勤命脉。
雪斋盯着那些字看了很久。他没皱眉,也没抬头看任何人,只是把纸折成小块,塞进贴身的布袋里,系紧绳结。
旁边的大名开始低声交谈。有人咳嗽,有人整理铠甲。藤堂高虎坐在末席,端起冷茶喝了一口,眼神落在雪斋身上。
“你接令了?”他问。
“接了。”雪斋答。
“可他刚拔刀指着你。”
“他没砍下来。”
“那你就不怕他真打过来?”
“怕没用。”雪斋说,“准备才有用。”
藤堂笑了笑,没再问。
另一边,一个戴乌帽子的大名忽然开口:“宫本大人,北条殿既然下了战帖,你为何不应战?反倒去接朝廷的令?”
雪斋转头看他。那人三十多岁,脸窄,眼神闪躲。
“战帖?”雪斋问,“哪来的战帖?”
“他当众拔刀,说‘三日后小田园城见’,这不是宣战是什么?”
“那是他的话。”雪斋说,“我没答应。我现在是奉命守边,不是私斗。他若来攻,就是违抗太阁军令。到时候,不只是我们两家的事。”
那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另一个年长些的武将低声道:“可你也太忍了。他撕图骂你,你还站那儿不动。”
“我动了。”雪斋说,“我接令了。”
这句话落下,厅里又静了。
他们这才明白——雪斋根本没打算跟北条对吼对骂。他在等一个身份,一个立场。现在他有了。他是代表小野寺家正式接下防务任务的人,而北条只是个发脾气的藩主。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果北条动手,他就成了破坏秩序的那个。
意味着雪斋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兵力、征用物资、请求支援。
也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是私人恩怨,而是军国大事。
有人开始重新评估局势。几个原本支持北条的商人派系代表交换了眼神,悄悄收起了准备递上去的联名信。
雪斋没看他们。他走到墙边,取下挂着的佩刀,检查刀鞘是否牢固。然后他走向门口。
“你要走?”藤堂问。
“不。”雪斋说,“我在等。”
“等什么?”
“等他派人来确认战约。”
“你还真打算赴约?”
“我不去,他会说我怯战。我去,他就得面对朝廷问责。所以他不会真打,至少不会明着打。”
藤堂摇头笑了:“你这人啊,嘴上说着听话,手里早就把人算死了。”
雪斋没回应。他靠着门框站着,目光扫过厅内每一个人的脸。
他知道有些人已经在想退路了。北条太急躁,太张扬。这种人打顺风仗可以,一旦陷入僵局,盟友就会跑光。
他也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
三日后的小田园城,不会是决战之地。那只是一次试探。北条想看看他会不会慌,会不会乱调兵,会不会暴露防线弱点。
但他不会。
他已经看到了对方的粮道。
只要切断一条,北条的军队就得停在半路。
他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名亲卫快步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雪斋听完,点头,从怀里取出那块地图残片,递给亲卫:“送去给千代。让她带三人,今晚潜入松仓村,查实仓库位置。不要动手,只侦察。”
“是。”
亲卫收起纸片,转身离开。
雪斋重新站回厅中。其他人看着他,没人敢先开口。
他也不说话。他只是站着,像一根插在地上的旗杆。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偏西,阳光从窗缝移到地面,拉出一道斜线。
终于,又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是北条的家臣,穿黑底红纹阵羽织,手里拿着一封封蜡的信。
他走进来,大声道:“奉北条氏政公之命!致宫本雪斋——三日后午时,小田园城南门前列阵!若不到,视为弃守,城池归北条所有!”
所有人都看向雪斋。
雪斋走上前,接过信。他没拆,直接放进袖中。
“我知道了。”他说,“回去告诉你们主公,我会准时到。”
家臣愣了一下。他本以为会听到怒斥或拒绝。
“你……答应了?”
“我说我会去。”雪斋说,“我没说我要开战。”
家臣张了张嘴,最终行礼退下。
门关上。
厅内一片死寂。
雪斋站在那里,手垂在身侧,袖口微微晃动。
他知道北条以为自己赢了气势。
但他也知道,真正开战的时候,从来不是看谁喊得响。
而是看谁,手里握着敌人的命脉。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胸口的布袋。
里面藏着那张残图。
也藏着反击的起点。
外面天色渐暗,风开始吹进厅内。
雪斋抬起眼,望向远方。
他的眼睛很平静。
但已经锁定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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