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还在吹,校场的火把烧得噼啪响。雪斋没回营帐,直接走向高台。三千新兵已经列阵完毕,刀枪如林,脚步整齐。他站在台上,目光扫过每一队人马。赤备骑兵在左,铁炮队居中,长枪手在右,后方是投石机组和医女队。昨夜下令集结,今晨便到位,没有一人迟到。
小野寺义道坐在副台上,披着厚袍,脸色比往常更白。他没说话,只是点头。雪斋走过去,低声汇报:“各部已按令部署,四路兵马皆有回应。”
义道轻咳两声,“你做主便是。”
雪斋退下,走向沙盘。
佐久间盛政拄着枪站在沙盘边,右眼黑布被风吹起一角。他见雪斋过来,抬起枪柄,在沙盘上划出一条线:“东松林地势低,两侧有山,中间只有官道可通。敌军若来,必走此路。”
雪斋蹲下,手指沿着那条线慢慢移动。
“但南部家不一样。”佐久间声音沉下来,“他们的铁炮手,能在一百步外打中酒盏。我亲眼见过,在会津若松城外,三枪连发,只用一息。”
雪斋抬头。
“这不是普通兵。是精锐中的精锐。”佐久间盯着他,“我们若在开阔地接战,第一轮齐射就能倒下三百人。”
雪斋站起身,抽出“雪月”刀。刀锋落下,在沙盘上横切一道。
“那就让他们打。”他说,“我们守这条线。”
众人围拢过来。
那道线正好卡在官道最窄处,背后是断崖,前方是沼泽。敌军无法展开阵型,铁炮优势会被地形压住。
“他们攻,我们防。”雪斋用刀尖点着几个位置,“铁炮队埋伏两翼高地,等他们过半再开火;长枪手守住隘口,不许前进一步;赤备骑兵绕后,专砍运粮车。”
“百姓呢?”一名副将问。
“救。”雪斋收刀入鞘,“但不是现在。等他们把主力押进来,我们再动手。”
佐久间看着沙盘,忽然笑了。“你变了。”
雪斋看他。
“十年前在越前捡到你的时候,你听到村子被烧,提刀就要冲。现在你能忍。”
“忍不了也得忍。”雪斋说,“乱动的人,死得快。”
佐久间点点头,转身对传令兵下令:“通知藤堂高虎,河道封锁不得松懈;命长谷川带投石机队进驻西侧高地;千代那边,让她盯紧黑川城外的俘虏营。”
传令兵领命而去。
雪斋走到新兵队列前。这些人大多年轻,脸上还带着乡下人的土气,但站得笔直。他知道,这些人里会有活到战后的,也会有今天站在这里、明天就倒在泥地里的。
他没讲什么豪言壮语,只说了一句:“吃饱,睡好,明日可能要打硬仗。”
士兵们应了一声,声音不高,但稳。
天色渐亮,校场上的雾散了。炊事队开始煮粥,铁锅冒着热气。亲卫送来一碗,雪斋接过,喝了几口,放下。
“大人,义道主公想见您。”
雪斋走回副台。义道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旧布,是十五年前雪斋送他的万民伞残片。
“你还留着?”雪斋问。
“你说过,为官者,伞下是百姓。”义道声音弱,“现在,这伞,全靠你撑了。”
雪斋没接话。他知道义道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也知道这个位置迟早会空出来。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您先休息。”他说,“战事由我盯着。”
义道闭上眼,被人扶着退入内帐。
佐久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刚收到的消息,南部军昨夜已在东松林扎营,樱庭康纲亲自督建工事。”
雪斋接过纸,看过一遍,撕成两半。
“他们急着布防,说明怕我们突袭。”
“所以你不追,是对的。”佐久间点头,“他们猜不透你,就会多想。”
正说着,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单膝跪地:“大人!黑田官兵卫密信!”
雪斋接过信,拆开。纸上只有八个字:
家康玉佩,刻有‘奥州’。
他盯着那行字,许久不动。
德川家康买米,埋玉佩,现在连信都来了。这不是巧合。他们在下一盘大棋,而他,正在棋盘中央。
“把信烧了。”他对亲卫说。
然后他走向沙盘,再次拿起“雪月”刀。这一次,他在东松林防线后方,又划了一道更深的线。
“加一道预备阵。”他对佐久间说,“从青森调五百人,连夜赶来。”
“你要打持久战?”
“不是我要打,是他们逼我打。”雪斋看着地图,“他们以为拿百姓威胁我,我就得动。我不动。他们反而不敢进。”
佐久间沉默片刻,忽然问:“你真不怕他们杀俘?”
“怕。”雪斋说,“但我更怕中计。”
“如果他们真杀了人呢?”
“那就杀回去。”雪斋抬头,“杀到黑川城头挂满他们的头。”
佐久间不再问。他提起枪,走向训练场。一群新兵正在练习听声辨位。他站定,枪尖轻点地面冰层。
“听。”他说。
众人屏息。
冰层下传来细微水流声。
“这是敌人靠近的脚步。”佐久间说,“雪夜行军,马蹄包布,人踩冰面,声音像水底游蛇。你们要学会听。”
一名新兵举手:“要是听错了呢?”
“听错一次,死一次。”佐久间冷冷道,“战场上,没人给你第二次机会。”
雪斋站在远处看着。他知道这些兵不可能一夜变强,但他必须让他们活下来。他走回沙盘,手指再次移向东松林。那里还是空着一面旗。
他从腰间取下一面小旗,缓缓插下。
旗面写着一个字:守。
亲卫走来:“大人,藤堂高虎回信,水军已就位,随时可断河道。”
“好。”
“长谷川说,新投石机今晚能运到。”
“好。”
“千代派人传话,百姓关在城西草棚,看守严密。”
“记下了。”
雪斋站在沙盘前,手按刀柄。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整个校场都在运转,命令一条条发出,士兵一批批调动,炊烟升起,铁器碰撞,马匹嘶鸣。
但他的位置没变。
仿佛一根钉子,钉在这片土地的心脏。
天完全亮了。阳光照在校场,照在刀刃上,反出一片白光。
一名传令兵跑来:“大人,边境了望塔有信号!”
雪斋转身。
“说。”
“东松林方向……发现敌军炊烟,数量超过五十灶。另有马蹄印通向北方,像是增援。”
雪斋点头。
“让他们继续报。”
传令兵转身要走。
雪斋突然开口:“等等。”
他从怀中取出那张已被撕毁的密信残角,上面还有“奥州”二字。
他盯着那两个字,指尖用力,纸角边缘割破皮肤,一滴血落下来,正好盖住“州”字的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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