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校场边的荒地已经响起了锄头砸进泥土的声音。上一章中的斥候来报后,雪斋陷入短暂沉思,很快,新的指令下达,这片荒地便在晨光中苏醒过来。
几个退伍的士兵正弯着腰翻土,动作生硬,节奏不齐。有个老兵一锄下去,铁刃卡在石缝里,他用力拔了出来,擦了把汗,低声嘟囔:“打仗时没这么累。”
宫本雪斋站在田埂上,没穿外袍,只穿着内衬直垂,袖子卷到手肘。他看着眼前这片地,黑土翻了一层,但深浅不一,有些地方草根都没清干净。他知道这些人心里还在打鼓——当兵的拿刀杀人是本事,拿锄头种地算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长谷川刀匠提着一个布袋走来,肩上还扛着一把新打的锄头。他年纪不小,手上全是老茧,走路有点跛,但眼神亮。
“大人。”他把布袋放在地上,解开绳子,“这是‘铁脚麦’的种子,从朝鲜带回来的。藤堂大人的船队运到五岛,我托人辗转弄来的。”
雪斋蹲下,抓起一把种子。颗粒不大,颜色偏深,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捻了捻,又凑近看了看。
“这麦子根扎得深,不怕水淹,也不怕旱。”长谷川用脚尖点了点地,“去年我在山口试过一小块,暴雨冲了三天,别的苗都烂了,它还在长。奥州这地方春寒秋霜来得早,正好用它。”
旁边一个年轻士兵停下动作,皱眉问:“真能活?我们这儿往年种的粟米,一场冷风就倒一半。”
“不信你试试。”长谷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记的试种记录,几月几日下种,几日出芽,几日分蘖,浇多少水,施什么肥,全写着。我不是农夫,但我懂铁——铁要炼,土也要养。”
雪斋没说话,只是把种子慢慢洒回袋子里。他忽然笑了:“我十五岁在京都当药铺学徒,有天来了个武田家的武士,腿上中了箭,伤口发黑。师父说要用黄芩清热,可那药太苦,伤兵不肯喝。我就加了点蜂蜜,混成糊给他灌下去。没想到他第二天醒了,还活到了回国那天。”
他抬头看了眼众人:“那时候我想,救人靠药。现在我才明白,药救一人,粮救万人。种地不是丢脸的事,是保命的事。”
人群安静了几息。然后,那个卡住锄头的老兵把工具往地上一顿,重新挖了起来。这一回,他压低身子,一锄一锄,稳稳地往前推。
长谷川见状,也蹲下来扒拉土壤:“这土还得松一尺深,底下有板结层。你们现在挖的深度不够,种子下去,根伸不开。”他又指了指北边,“那边坡地排水好,先种那儿,等出苗了再轮作。”
雪斋接过旁边一把锄头,走到田里。他站定,双手握柄,用力往下压。第一下没控制好力道,锄头歪了,只刨起一小片土。他调整姿势,第二下稳了些,第三下终于划出一道整齐的沟。
没人说话,但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有人默默接过另一把锄头,跟着他的动作开始翻土。一个断了两根手指的伤兵蹲在地上用手扒石头,把它们堆到一边。有个拄拐的年轻人站在地头犹豫,最后咬牙把拐杖靠在树上,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太阳升到半空,雾气彻底散了。整片荒地已经被翻开近三亩,沟垄渐成行距。长谷川拿出带来的木尺,量了间距,点头说:“这样播下去,每把种子能管五步远,不会太密也不会太稀。”
雪斋站在自己开的第一道垄边,掌心磨出了红印,虎口微微发麻。他低头看着那条笔直的土沟,忽然觉得比战场上画过的任何阵图都踏实。
“大人!”一个百姓突然喊出声,“您真要带着我们种下去?不是打完仗就不管了?”
雪斋抬起头。
那人又问:“要是明年还是收不上来呢?要是南部家再来抢粮呢?”
雪斋把锄头插进土里,站直身体:“我会修渠,会建仓,会派兵守田。今年种下的不只是麦子,是规矩。谁敢动一口粮,我就砍一只手。我不靠天赏饭,我靠人挣饭。”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你们信我一天,我就护你们一日。信我一年,我就让这片地年年有收成。”
片刻沉默后,那个老兵猛地举起锄头,高声喊:“愿为雪斋大人种万顷良田!”
声音像石头落进湖里。紧接着,第二个人举起工具,第三个人跟着吼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锄头、铁锹、木耙举向天空。
“愿为雪斋大人种万顷良田!”
呼喊声在旷野上回荡,惊起一群飞鸟。远处刚送饭来的炊事兵听见了,放下担子,也跟着喊了起来。连坐在路边休息的伤兵都挣扎着站起来,拍着膝盖上的土,咧嘴大叫。
长谷川没喊,只是笑着把剩下的种子分成小包,一一分给各家。他指着北坡说:“明天辰时开工,先种那一片。记得提前浸种,晾干再播,出苗快。”
雪斋听着喧闹的人声,没有再说话。他弯腰捡起一粒掉在地上的麦种,放在掌心。阳光照在上面,那颗小小的褐色谷粒泛着微光。
他轻轻合拢手指,将种子攥住。
这时,东边路上扬起一阵尘土。一名斥候骑马疾驰而来,在田埂外翻身下马,快步跑近。
“大人!茶屋分号今早又运出两车米,押车的仍是紫羽织老者,路线绕开了官道,进了北林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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