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尾巴带着一丝黏腻的热气,缠绕着部队大院。晚饭后,陆承军拎了桶井水,在院子里泼洒降温,水珠溅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啦”的轻响,随即蒸腾起带着土腥气的凉意。沈青禾收拾完碗筷,搬了小马扎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看着陆安和陆宁在渐渐凉爽下来的院子里追着一只萤火虫跑,清脆的笑声像凉水里的冰块,撞得叮当响。
日子仿佛按下了平稳的节奏,自从北戴河归来,沈青禾刻意调整了生活重心,报社的工作、家属工厂的顾问事宜,她都高效地在白天完成,尽量把傍晚和周末的时间留给家庭。陆承军也践行着他的承诺,只要不值班、不加班,总是准时回家,系上围裙钻进厨房,用他那套近乎军事化管理的流程,把一家人的晚饭打理得妥妥帖帖。
这种平衡让沈青禾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满足。直到这天晚上,哄睡了两个因为疯玩而格外疲惫的孩子,夫妻俩在灯下对坐,沈青禾习惯性地拿出笔记本,梳理第二天的工作安排时,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眼看就要九月了,安安和宁宁也该上小学了。时间过得真快。”
陆承军正就着台灯光线擦拭他的旧怀表,闻言动作顿了顿,抬起头,“嗯,部队子弟学校那边,名额应该没问题。” 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在他看来,大院里的孩子读部队子弟小学,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方便、安全、知根知底。
沈青禾扇着蒲扇的手慢了下来。她早知道会有这个话题,也预感到可能会有分歧。她放下笔记本,斟酌着开口:“子弟学校是挺方便的。不过,我前两天听报社同事聊起,市里新成立的实验小学,教学条件和师资力量好像更突出一些,特别注重启发式教育。”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像是分享信息,而非提出异议。
陆承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将怀表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实验小学?在市里,离大院远。孩子们每天来回跑,辛苦。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沉稳地看向沈青禾,“部队学校有什么不好?纪律严明,环境单纯,孩子们在一起也熟悉。”
他的理由很实际,也符合他一贯注重秩序和便利的思维方式。沈青禾理解他的考量,但她心里装着更长远的东西。她来自未来,太清楚基础教育对孩子思维模式、视野开阔的重要性。她不希望孩子们仅仅是被“管束”得好,更希望他们能被“引导”得好,拥有更多探索知识的可能性和想象力。
“辛苦是难免的,但如果能接触到更好的教育资源,多跑点路也值得。”沈青禾放下蒲扇,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温和却坚定,“我不是说子弟学校不好,只是觉得……也许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实验小学的教学方法可能更灵活,对激发孩子的创造力有好处。安安性子稳,可能适应性强,但宁宁古灵精怪,说不定会更喜欢那种氛围。”
陆承军沉默着。昏黄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严肃。他并非不重视孩子的教育,只是他的成长经历和职业背景,让他更倾向于信任体系内的、纪律性强的环境。“创造力”这个词,对他而言有些抽象,远不如“守纪律”、“懂规矩”来得具体和重要。
“外面的学校,情况复杂。教学质量是不是真像说的那么好,也不一定。”他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比较保守的看法,“子弟学校的老师,很多也是军属,责任心强,对孩子也上心。”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在关于孩子未来的重大问题上,呈现出不同的倾向。没有争吵,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轻微的张力。沈青禾能感觉到,陆承军并非固执己见,而是源于一种对未知环境的谨慎,以及对既有路径的依赖。这是一种典型的“陆承军式”思维。
沈青禾没有急着反驳。她知道,对于陆承军这样性格的人,硬碰硬讲大道理效果未必好。她想了想,换了一种方式:“我明白你的顾虑。这样吧,离报名还有段时间,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去两所学校都看看?实地感受一下环境,也和老师聊聊?光听别人说,总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得踏实。”
她用了“我们”,并且把决定权放在了“亲眼所见”之后,这是一种尊重和共建的姿态,而非单方面的坚持。
陆承军抬起眼,看向沈青禾。灯光下,她的眼睛清澈而诚恳,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有对孩子们未来的认真思量。他想起她平时教育孩子时的那种耐心和巧妙,想起陆安陆宁在她影响下变得越发开朗聪慧。他不得不承认,在教育孩子方面,沈青禾确实有她独到的眼光和方法。
“去看看……也行。”他最终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这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让步和开放的态度。“找个周末,我请假。”
沈青禾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好。那就说定了。”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碰撞”可能还在后面的考察和决策中。但只要他愿意一起去看看,就是良好的开端。
这件事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开了一圈浅浅的涟漪,但很快又被日常的琐碎淹没。接下来的几天,生活照旧。陆承军依旧准时回家做饭,沈青禾依旧忙碌于工作和家庭之间。只是,偶尔在饭后闲聊时,沈青禾会有意无意地提起从同事那里听来的关于实验小学的正面信息,比如哪个老师特别有办法调动学生积极性,学校开展了什么有趣的课外活动等等。她说的很随意,像是分享趣闻,而不是刻意说服。
陆承军大多时候是听着,不置可否,但沈青禾能感觉到,他听进去了。有时他也会问一两个很实际的问题,比如“学校操场多大?”“安保措施怎么样?”显示出他并非全然不关心。
这天下午,赵春梅来串门,送来些自己种的嫩黄瓜,正好听到沈青禾在跟陆承军商量周末去看学校的事。赵春梅快人快语,一听就笑了:“哎呦,你们这就开始操心上学的事啦?要我说,就在子弟学校上呗,多省心!我们家那俩皮猴子,不都是在子弟学校读的,也挺好!”
沈青禾笑着递给她一根黄瓜:“多看看总没坏处,比较一下嘛。”
赵春梅咔嚓咬了一口黄瓜,瞅瞅陆承军,又瞅瞅沈青禾,压低声音对沈青禾说:“青禾,不是我说你,你这心气是高。不过咱陆营长说得也在理,孩子小,跑那么远上学是遭罪。再说了,”她使了个眼色,“部队学校有啥不好?以后接班当兵也方便不是?”
沈青禾但笑不语。她知道赵春梅是好心,也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军嫂最真实朴素的想法。但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孩子“挺好”,而是他们能拥有“更好”的可能,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更多底气。这种观念上的差异,或许就是这个时代背景下,她这个拥有现代灵魂的母亲,必然要面对和协调的。
晚上,孩子们睡下后,沈青禾坐在书桌前,就着灯光画简单的图表,罗列两所学校的优缺点,试图让比较更直观。陆承军洗完澡进来,擦着头发,走到她身后,默默看了一会儿。
沈青禾感觉到他的气息,没有回头,轻声说:“我简单列了一下,子弟学校优势是近便、安全、费用低、同学圈子稳定;实验小学优势是据说师资强、教学方法新、课外活动丰富,缺点是远、可能需要额外支出、环境相对复杂。”
她的笔尖在“教学方法新”和“环境复杂”下面轻轻划了一道。
陆承军看着纸上工整的字迹和清晰的对比,没说话。他伸手拿过沈青禾手里的笔,在那句“可能需要额外支出”旁边,写了两个字:“不怕。” 然后又在那句“环境相对复杂”旁边,顿了顿,写了四个字:“可以适应。”
他的字迹刚劲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沈青禾看着那简短的六个字,心头蓦地一暖。他或许仍然对实验小学存有疑虑,但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她顾虑的回应和支持:钱不是问题,环境挑战也可以克服。他没有说同意或不同意,而是表明了一种共同面对的态度。
她抬起头,看向他。他刚洗过的头发还带着湿气,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
“周末去看看再说。”陆承军放下笔,语气平静,“孩子的路,终究要他们自己走。我们……把能提供的条件,都摆出来。”
这一刻,沈青禾明白,所谓的“教育理念碰撞”,并非要争个你输我赢,而是在沟通与理解中,找到那个最符合他们这个小家未来期望的平衡点。而身边这个男人,或许不善言辞,但他的行动和担当,永远是抚平分歧、支撑家庭最坚实的力量。
夜渐深,窗外虫鸣唧唧。关于学校的选择,尚未有定论,但夫妻俩心中都已清楚,无论最终去向何方,他们都会并肩同行,为两个孩子撑起一片充满爱与希望的天空。接下来的周末考察,将成为这个小小家庭面对未来、共同做出的第一个重要决策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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