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凤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嗯,好像是的。金山叔叫他尚先生。”
“完了,完了……”乔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声音里带了点哭腔,“他会不会是尚雪梅的爸爸?专程来替尚雪梅来看望骁龙的?我说他看骁龙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跟我爸看骁龙似的!”她越说越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就掉了下来。
孙晓凤赶紧拉住她:“乔惠姐,你别瞎想啊!”她拍着乔惠的后背,像哄受了委屈的小娃娃,“姓尚的人多了去了,哪能那么巧?说不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呢。”
听孙晓凤这么说,乔惠心里稍微安定了些,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你说得有道理,姓尚的多着呢。”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晓凤妹妹,你跟骁龙哥一起长大,肯定比我了解他。你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是尚雪梅那样胖点的,还是我这样瘦点的?”
孙晓凤往窗外看了看,槐树上有两只麻雀在打架,扑棱棱的翅膀搅碎了阳光。“嗯……这个嘛,我也说不好。”她转过身,眼神亮晶晶的,“对了,他最近正在看路遥的《人生》,说农村的女孩巧珍不错,有颗金子般的心。”她特意加重了“农村”两个字,心里偷偷想,骁龙哥肯定喜欢跟他一样在泥土里长大的姑娘,知道麦子什么时候割,知道玉米怎么掰,知道他夜里看书时,要泡杯放了冰糖的菊花茶。
乔惠却皱起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白瓷盘的边缘。“你的意思是,李骁龙喜欢农村女孩,不喜欢城镇的?”她有点不明白,喜欢一个人,难道还要看户口本上的住址吗?她爸爸常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将来骁龙哥考上大学,肯定要留在城里的,难道还要找个不会用洗衣机的农村姑娘?
“乔惠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孙晓凤赶紧摆手,怕她误会,“我的意思是,骁龙哥看《人生》的时候,总说巧珍比黄亚萍好。黄亚萍家里是干部,长得漂亮,可巧珍是村里的,会种地,会喂猪,心眼实诚。”她想起去年夏天,骁龙哥帮她家割麦子,累得中暑了,躺在麦秸垛上,是她跑回家,用井水浸了毛巾给他擦脸,又端来凉绿豆汤,他一口气喝了三碗,说比城里的汽水还好喝。
乔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尖在苹果上划出浅浅的印子。“我明白了,”她轻声说,“你是说骁龙喜欢像巧珍那样的女孩,美丽、善良、朴实、能干。”她突然想起,她炖了鸡汤来,可他只喝了一小碗,说太油腻了。倒是晓凤带来的玉米糊糊,他呼噜呼噜喝了两大碗,还说有家里的味道。
“对的,乔惠姐姐。”孙晓凤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是有星星在里面跳,“还有,不管对方的爸妈是当官的,还是有钱的,哪怕就是种地的,像我爸妈那样,骁龙哥都不在乎。”她往前凑了半步,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他在乎的是,得真心对他好。”
“真心对他好……”乔惠重复着这五个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是啊,真心对他好。”孙晓凤看着病床上的李骁龙,他的眉头舒展了些,像是睡得安稳了。她想起小时候,骁龙哥总把攒下的糖纸给她,说能换麦芽糖;想起他教她做数学题,耐心得像个老师;想起他说将来考上大学,要带她去看天安门。这些事,乔惠姐肯定不知道。
乔惠拿起那块苹果,递到嘴边,却没咬下去。阳光透过窗户,在病床单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像一块被打碎的金子。“我懂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豁然开朗的清明,“爱一个人,就是心甘情愿为他付出,真心对他好,哪怕为了他能有更好的前途,也能毫无怨言地成全他,就像巧珍那样。”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吊瓶在“滴答滴答”地响,像是在数着时光。孙晓凤没说话,只是轻轻给绿萝又浇了点水,水珠落在叶片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她知道乔惠姐说的是道理,可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喊:凭什么要成全?喜欢一个人,就该去争取,就像地里的麦子,不施肥,不除草,怎么能有好收成?
真心对他好,说起来多简单,做起来却难如上青天。乔惠看着病床上沉睡的少年,心里突然有点慌。她会给骁龙哥买好看的笔记本,会在他生日时送钢笔,可她不会像晓凤那样,知道他冬天手脚冰凉,会提前把被窝捂热;不会像巧珍那样,为了爱人的前途,忍着心痛说“你走吧”。
孙晓凤也看着李骁龙,他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她知道自己没乔惠姐有钱,没尚雪梅学习好,可她会在他看书时,悄悄给他披上外套;会在他难过时,不说漂亮话,只递上一块烤红薯,热乎乎的,能暖到心里。
窗外的荷花开得正盛,香气顺着纱窗钻进来,缠缠绕绕的。病床上的李骁龙翻了个身,咂了咂嘴,像是在梦里吃到了什么好东西。乔惠和孙晓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点什么,又赶紧移开目光,假装去看窗外的流云。
相爱多简单啊,就像春天的花会开,秋天的叶会落,是自然而然的事。可相处呢?大概就像地里的庄稼,要经得住风吹雨打,要耐得住漫长的等待,才能等到丰收的那一天。乔惠把苹果放回盘子里,突然想回家跟妈妈学学蒸馒头,听说骁龙哥最爱吃带枣泥馅的。孙晓凤则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那是早上特意买的,等骁龙哥醒了,给他含一颗,能提神。
阳光慢慢西斜,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病房里的两个姑娘,心里都藏着个小小的秘密,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等着一场春雨,就能破土而出。而病床上的少年,还在做着关于未来的梦,梦里有大学的校门,有金黄的麦田,还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夕阳下向他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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