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女性流行穿健美裤,也叫脚蹬裤。很有弹性的布料,多数是黑色,也有灰色,做的窄窄的,瘦瘦的,足下一根带子,暗暗踩在脚下。
无论高矮胖瘦,也不分年老年幼,只要是女的,一律穿脚蹬裤,上身和鞋则是五花八门。
不穿的显的另类,孙晓凤便是其中一个。她今个穿着一件粉色底色、上面点缀着白色小碎花的棉袄,棉袄领口是立领样式,衣襟处有精致的盘扣。
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肩膀两侧,每条辫子的梢部都系着一束绿色的流苏,随着头部的轻微晃动而轻轻摇曳。
她的脸庞在柔和的光线照耀下,皮肤白皙,眉眼弯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浅浅的笑容,显得温婉又灵动。
额前细碎刘海,如春日新发嫩草芽,俏皮柔和。阳光斜照,给光洁额头镀薄金,衬得眉眼清俏。眉眼弯成月牙,藏着大年初一送饺子的雀跃;脸颊因红围巾衬得粉扑扑,似春日绽开的桃花;鼻头小巧,泛着健康的薄红;嘴唇微抿,笑意从唇角漫开,把少女鲜活期待,全映在这张满是朝气的脸上,像把新年的甜,都酿进眉眼唇鼻间。
孙晓凤的耳朵小巧,藏在乌黑麻花辫旁,被粉色棉袄衬得莹润。阳光漫上来,耳尖染层淡粉,像藏着小女儿家的羞怯,又因盼见心上人的欢喜,微微发烫,同辫梢绿饰轻轻晃,把大年初一的期待,悄藏在这对娇俏耳际 。
看到老槐树下久等的李骁龙,开口一笑,脸颊便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像盛着清晨的露珠,亮晶晶的。方才唤“骁龙哥”时,那对酒窝随着笑意陷得更深些,裹着饺子的热气和新年的甜,连阳光落进去都仿佛打了个旋儿,把少女藏不住的欢喜,全酿成了酒,轻轻晃在那两汪浅浅的窝里。
下身和上身一样,同样花色的棉裤,脚上穿的是棉木鞋。“怎么才来?”李骁龙关切的语气,并不是责怪的意思。
“我妈非让我穿脚蹬裤,配皮夹克,说洋气。我偏不爱穿,就爱穿这身花棉袄,暖和,我妈说太土了,两人僵持了很久,骁龙哥,你说土不土?”孙晓凤仰起俊俏的脸,期待李骁龙回答。
李骁龙望着她眼里的光,嘴角忍不住扬起来,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哪儿土了?你穿这身比谁都好看,这叫土的洋气。”
“土的洋气?!”孙晓凤蹙蹙眉,这是啥新名词。
他指尖碰到她额前的碎发时,孙晓凤的耳尖更红了,像被阳光烤得更暖的红玛瑙。李骁龙看着她辫梢的绿流苏晃啊晃,又补了句:“脚蹬裤穿在别人身上是洋气,穿在你身上……哪有这花棉袄衬得你脸白。”
这句话让孙晓凤很受用,心里美滋滋的。
“骁龙哥,你怀里抱的这是什么呀?”孙晓凤好奇的问。
“饺子。”
“饺子???你抱饺子上道观给谁吃?”
“当然是云逸道长,也是我师父……”
“你的师父?你打算要出家?”孙晓凤紧张起来,心悬到嗓子眼。
“谁说修行一定要出家,我们属于正义派,可以在家修行,结婚生子,强调道在自悟。当然也有道规的,并不能随心所欲,以后给你说。”李骁龙挑起红薯,“晓凤,帮我抱住饺子罐。
《自悟》
晨钟敲破雾千层,世事浮沉眼底生。
不向他人寻至理,心头自有月分明。
风来草动皆禅意,雨打窗棂是道声。
解得其中真意味,一呼一吸尽天成。
上上下下的人川流不息,李骁龙和孙晓凤显的很另类,别人手持香裱供品,他却挑两箩头红薯。
李骁龙到了观前,看到正敲钟的慧明师兄,赶忙上前打招呼。慧明师兄停下钟槌,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落在李骁龙挑着的红薯箩头上,嘴角噙着笑意合十行礼:“师弟今日来得巧,师父刚念叨你呐……”
他视线转向孙晓凤怀里的饺子罐,眼尾的笑纹更深些:“这位女施主面生得很,是……”
“师兄过年好,这是孙晓凤,我邻家的妹妹。”李骁龙放下扁担,帮她把罐子往石台上挪了挪,“我妈煮的饺子,让给师父捎些尝尝。”
孙晓凤被这道观的肃穆衬得有些拘谨,手不自觉攥紧了棉裤边角,却还是怯生生地跟着道了句:“师兄过年好。”
慧明师兄朗声笑起来,钟声的余韵还在檐角荡着:“女施主客气了,快进观吧,灶上刚烧了热茶,暖暖身子。”说着引着两人往观里走,石径旁的腊梅正开得旺,香风裹着雪后泥土的凉,混着红薯的甜气,倒比香烛更添几分烟火气。跨进道观门槛,青石板缝里钻出几丛青苔,沾着晨露泛着润光。正殿前香炉里青烟袅袅,绕着檐下的铜铃打了个转,铃儿轻轻晃出细碎的响。
孙晓凤踮脚打量着殿顶的飞檐翘角,雕着些她叫不上名的瑞兽,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淡金,倒比村里祠堂多了几分清寂。怀里的饺子罐还温着,她悄悄掀开条缝,白胖的饺子挤得满满当当,韭菜鸡蛋的香混着面香钻出来,惊得梁上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师父在丹房抄经呢。”慧明师兄推开东侧月亮门,里头是个小院子,墙角堆着半垛劈好的柴火,竹筐里晒着些枯叶,“师弟先把红薯卸到灶房,我去请师父。”
李骁龙应着,挑着箩头往西边走,木扁担压出“咯吱”声。孙晓凤跟在后头,见灶房里垒着土坯灶台,一口大铁锅擦得锃亮,墙面上熏着层浅褐的烟火气,倒比外头看着家常些。
“把罐子放灶台上吧,暖和。”李骁龙放下担子,额角沁出层薄汗,他抹了把脸,指着窗台上的竹篮,“你看,上次给你摘的酸枣,晒成干了,等下带回去。”
孙晓凤刚把罐子搁稳,就见个身着青布道袍的老者掀帘进来,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手里捏着串紫檀佛珠,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笑意弯了弯:“这便是晓凤丫头?”
孙晓凤慌忙站直了,想起娘教的规矩,双手在棉裤上蹭了蹭,小声应:“是,道长好。”
云逸道长哈哈笑起来,声音洪亮得震得灶膛里的火星跳了跳:“无需拘谨,骁龙常提你,说你绣的帕子比天上云霞还俏。”他指了指李骁龙,“这小子嘴笨,心里头敞亮着呢。”
李骁龙正往灶膛添柴,闻言耳根微红,闷声说:“师父,我妈煮的饺子,您尝尝。”
云逸道长揭开罐子,热气裹着香气腾起来,他捻起个饺子,眯眼品了品:“好手艺,面和得软和,馅儿调得鲜,比观里素饺多了几分活气。”说着看向孙晓凤,“丫头不爱穿脚蹬裤,是个有主张的,穿衣戴帽本就该随心性,旁人说的哪及得上自己舒坦。”
孙晓凤没想到道长也懂这些,眼睛亮起来,像被风吹散了雾的湖面:“道长也觉得不土?”
“土气里藏着烟火,洋气中带着浮光。”云逸道长把饺子放进瓷盘,“你看这红薯,埋在土里灰头土脸,蒸熟了却比蜜甜,哪样不是好东西?”
李骁龙往灶里添了块干柴,火苗“噼啪”舔着锅底,映得他侧脸暖融融的。孙晓凤望着窗外飘进来的腊梅香,忽然觉得这道观不像想象中清冷,倒比家里多了种说不出的熨帖,连辫梢的绿流苏都晃得自在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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